98|5.22

顏子真終於想,如果自己和鄧安在一起,會怎樣。

在別人看來,無疑是匪夷所思的,所有人知道的都是,鄧安是鄧躍的哥哥,同父異母的哥哥。現在所有人還都知道,鄧安沒有醫德私德,人品敗壞始亂終棄、私生活混亂,雖然那女孩自殺的事傳言裏沒有提,但未婚先孕卻不負責,惡劣性並不遜於事實。

所以她如果和鄧安在一起,她和他,在世俗眼光中,會是不堪的。

顏子真不在意別人怎麽看她,但是她在意父母親人怎麽被別人看。

可是顏子真也知道,鄧安在事發後,整整有半年流連酒吧夜夜買醉,酒吧老板不得不夜夜打電話給鄧躍,讓鄧躍把爛醉的鄧安帶回去。她至今沒有對人提過的是,那次她和鄧安的初見,她在海邊抱著救生圈伸手去拉著腳抽筋溺水的鄧安時,清晰的海水裏她是看到鄧安臉上的放棄的,所以她在慌亂中始終都不肯放手。

後來的鄧安,就不再是以前的鄧安了。這是鄧躍說的。鄧躍說,完全都不一樣了,他寧肯他還是原來的他。

所以顏子真厭惡是真厭惡鄧安,因為從前的鄧安不值得原諒,就算改變了也不能抹去從前一切。可是私底下她也想過,一個事發後夜夜買醉不肯清醒,清醒後又意圖自殺的人,心中的悔恨不是一星半點吧?五年來修身養性完全與人疏離,整個人連心隔絕於世人的人,這悔恨總是真心的吧?

顏子真想,鄧安並不需要她就已經明白,已經改變。他把自己變成一個旁觀的人,不再參與喜怒哀樂。

可是一個人的改變,要用另一個人的生命作為代價,未免太慘烈太不值。

其實她想什麽都沒有用,因為鄧安已經銷聲匿跡,誰都找不到他。鄧躍因此還找過她,問她有沒有鄧安的消息,因為鄧安的電話關機,房子裏沒人,鄧躍焦急萬分。

顏子真也著急,可是她倒並不覺得鄧安會做蠢事,要做,他早做了,再說,這些議論傳言,她想,其實他早已不在乎。他自己對自己的懲罰遠比這些議論更有力。

她只是想知道他怎麽樣了。

顏子真打了電話給蓋瑞,蓋瑞倒是很快就接了手機,只是信號不大好,顏子真只聽到他那邊風聲很大,有人在蓋瑞身旁斷斷續續地大聲說著她聽不懂的話,蓋瑞也大聲對著手機喊:“顏子真嗎?……事嗎?我在秘魯!”

顏子真不得不大聲喊著問:“你知道鄧安在哪裏嗎?鄧安?”

蓋瑞的聲音被淹沒在風聲裏,只聽到:“不……他……寫……”然後就斷了。

隔了幾個小時,顏子真才收到蓋瑞的短信,言簡意賅地寫了一個地址,但是沒有電話。這是鄰市一個避暑山莊,此際方才四月,那裏應該空寂無人。

顏子真只猶豫了一會兒,看看天色尚早,就叫了車直接過去了。

鄰市是個半山區的城市,這個避暑山莊造在鄉下的半山腰,並不全是那種賓館式的,而是錯落著蓋了幾十幢小平屋,造型不一,剛好是一家人居住的規模,吃的用的水全是山上接下來的泉水。山莊裏還有接下來幾大股泉水匯聚成幾個清澈見底的水潭,約有十幾平米的小水潭有一人高,水潭底有的鋪著純白石子有的鋪著黑色石子,有的則全是五彩石子,一邊還有兩掛小小瀑布,或高大或矮小的眾多樹木環繞著小平屋,只略略修整了下,此際春意正濃,水霧輕揚,濃綠逼人。

到了夏天這裏十分涼爽舒適,周末不提前預訂根本沒有房間。

不過現在幾乎靜無一人,雖然有人打理,落葉和繁花交織,漂亮得來也有點荒寂的感覺。看門的人說大約只有三四個人住在這裏,

顏子真記下鄧安住的小屋號碼,慢慢地往裏走去。

此時已有晚霞,雲蒸霞蔚,山下又有炊煙升起,青草香和野花香層層疊疊,空氣清新如洗。只有鳥叫和清風吹拂的聲音,與世隔絕之感油然而起。

走到鄧安的小屋前,顏子真猶豫了一下,門卻正好打開,鄧安正伸著懶腰要走出來,一時間門裏門外兩人都怔了怔。

顏子真眼尖,看到屋裏應該是客廳的位置裏擺著一張大餐桌,可是餐桌上擺滿的是幾十本書、幾疊紙、還有各色水筆,一台開著的手提。不禁又怔了一怔。

鄧安倒笑了,看著她好奇的神情,幹脆側身讓她進去看個仔細。顏子真雖有點訕訕,還是不客氣地走到桌子前面翻了一翻,全是大部頭的英文,看上去有參考書、資料、譯紙,他是在做翻譯?她擡起頭詫異地問:“你躲在這裏是在做這個?”

鄧安戲謔地看著她:“對,我躲——在這裏就是在幹這個。”

顏子真看著鄧安的樣子,忽然有點後悔,可是想到在自己遇到困難的時候他每次都盡力地安慰勸解幫助自己,那麽,就算他沒事,自己作為朋友,關心也是應有之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