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5.22

坐在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小客廳兼工作間裏,衛音希不由自主有些放松下來。特別是當她看到顏子真的笑容恢復如初,那點曾有過的若有若無的疏離已經消失。

對這個地方的小小陌生漸漸消失,衛音希有個錯覺,仿佛她們仍然是半年前的她們,在這裏親昵無間地說話、畫畫、寫作,然後有人伸個懶腰,去廚房做一杯奶茶或咖啡,閑適地說說話。

然後忽然間,會有人嗒嗒嗒地敲門,卓謙笑嘻嘻地闖進來要吃要喝。

在潛意識裏,衛音希後來想自己不知為什麽總是自然而然地把顏子真當成了可以無限親近的人。是因為顏子真一直待她特別的好嗎?其實是自己一直沒有遇到過除了家人之外能對自己這麽好的人吧?那簡直是當然的。

顏子真是個完美的姐姐,寬容,愛護,溫和,熱情,縱容,護短,還總是小心翼翼地護衛著別人脆弱的自尊。最可愛的是在她總是得意洋洋自自然然地以自己喜愛的人為榮。所以在感情上羞澀內向的衛音希的感覺慢慢就變成,她是可以在顏子真的面前自由自在的。

她是自己一直想要有的那種姐姐。

衛音希原本不是輕易與人親近的人,是顏子真,把她縱容成這樣。

可是她的生活環境她的教育,讓她沒有機會學會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情,從小到大她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的時間太多,後來專注著對漫畫的執著更讓她對人際世情有點笨拙。還有天生性格的清冷和無所謂,讓她和別人保持著距離的同時,只會讓人覺得她的倔強冷淡。而全然不知,這其中,其實只是茫然懵懂。

此刻,衛音希想著前幾天晚上和溫公子的對話,咬了咬唇,擡起頭看著顏子真。

“顏姐姐,為什麽?為什麽你不能直接地告訴他們,為什麽要用了……那樣的方式?”

衛音希站在顏子真面前,認真地問。

顏子真擡頭看著她,她終於勇敢地站到她面前,問出來了。

顏子真一直認為衛音希倔強,但過於倔強的人,不會采取主動,他們最容易自以為是,在自己的世界裏臆想,並信以為真。她很高興衛音希能夠來問她。

她靜靜地看著這個美麗而倔強的女孩子,那些曾有過的傷感和避讓已經變得很淡,時間是最好的醫生,此刻對於顏子真來說,她是爸爸的侄女,也是……自己的親人。如果說當初她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對衛音希完全像從前一樣,那麽現在,正好有了另一種身份。

顏子真坦誠地回答她:“因為我外婆答應過你的……,”她停頓了一下,“姚靈鶯老人,在她生前不能對你們說出真相。而我答應過我外婆要好好照顧你,另外我並不知道姚靈鶯老人會看我的小說。”

她看著衛音希疑惑的眼神,說:“我想你父母還沒來得及跟你說一些事情。等你這次回家,應該就什麽都清楚了。”她知道,衛音希的父親不會對衛音希進行隱瞞。

衛音希垂下眼,便不再問下去。她只是低頭想了許久,擡起頭專注地看著顏子真:“顏姐姐,”衛音希問,“當時,你要把一切告訴我們的時候,就是寫小說和來我們家的時候,是很矛盾的吧?”

顏子真笑了一下:“是的,矛盾但是沒有猶豫。可能是因為我的生活一直一帆風順,所以認定人一定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無論他是年老還是年幼,無論他現在看上去可憐還是可悲,因為有些事情根本無法彌補,所以代價是必須的。”

她的目光堅定,看著衛音希:“我曾經問過你,如果有一件事,你知道了會對你有很大傷害,不知道卻會有很大遺憾,你會怎樣選擇?你說你要知道,但前提是對你關心的人沒有傷害。”

姚紅英,也就是姚靈鶯,是衛音希關心的人。

“可是衛音希,你卻沒有提到那些關心你的人,你沒有想到那些關心你的人一直在被傷害,因為你不知道。你有你的感情,可是他們的感情也極其寶貴。我是那個知道的人,所以我仍然沒有猶豫。因為我覺得,無論她做了什麽,如果她真正還有一點懺悔和良心,她就應該親自告訴你們真相。她應該把原諒的權利交給你們。還有,其他一些人。這麽些年來,她已經享受到不屬於她的、用別人的血和家破人亡換來的幸福太多太多,她如果對你們還有良心,就應該在你父親遇到困難我外婆去解決時,告訴你們全家一切。”

顏子真看著衛音希的難受和難堪,有些抱歉,“但是她沒有,她選擇繼續欺騙。我不喜歡她。我非常不喜歡她。”

六十年前的仇恨,顏子真不能感同身受,就算那是最愛她的爸爸的母親遭受的不幸,但是,作為一個人,她不會喜歡、而且憎恨這個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