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九(第3/3頁)

他望著露台外遙遠星空,低聲說:“我看到了真正的玫瑰,聞到了真正的香。我不後悔。”

鄧安飲盡杯中的茶,低頭不語。他本來想問他:那麽感情呢,也是殼的一種?和顏子真多年的感情就這樣也可以否定?那,也是選擇吧?最安全穩妥的選擇。顏子真在他心中在他眼裏,何嘗不是最安全最牢靠的選擇?是最理想的那一類女友。他下意識裏,習慣地替自己選擇了顏子真,如果一直這樣,那顏子真也的確是他最好的選擇了。

其實大多數人都這樣下意識地選擇了自己的生活,哪種最舒服,怎樣最安穩。你能說他們是錯的嗎?而之所以很多人能夠不改變最初的選擇,一則,是沒有那個機會吧;二則,是自我催眠得太深,不敢改變?或者,已經不能改變?

可是如果是這樣,顏子真算什麽?鄧安看一眼鄧躍,沒有愛嗎?一點也沒有嗎?

人的本性究竟是什麽,誰知道?

鄧躍,這個弟弟,從小就被所有長輩用來當作典範教育自己和同輩,他至今記得姑姑笑:莫不是弄錯了吧,鄧躍才像哥哥啊,來鄧安,叫哥哥。懲罰他打破她一套骨瓷餐具。

但是鄧安沒有問也沒有說。他的生活更是一團糟,沒有資格去說別人。

他只是說:“如果還有更完美的玫瑰呢?”

鄧躍久久不語,拍了拍露台欄杆,忽然說:“我也曾經很用力地壓制過,我覺得自己很可恥,我不能像……父親那樣,像……”他頓了一頓,沒有看鄧安,說:“像你以前那樣,我這一生,最憎恨的就是那樣,我憎恨那樣的父親,所以我要做和他完全不同的人。可是,你說我是借口也好,是事實也好,原來,原來完全按著本性,也會有解脫的感覺。我不知道怎麽說,可是鄧安,我不後悔。”他盯著兄長,“鄧安,你不明白,我看到她,一次次看到她,就像一次次看到那些,那些我至愛的東西。你以為,我還會認為有更好的?”

鄧安轉開目光,問:“你向顏子真求婚,是因為那個時候,你以為可以借此克制住這種感覺?”

鄧躍看著他,鄧安知道了那個答案。男未婚,女未嫁,在責任還沒有背負上身的時候,每個人都有權利改變自己的選擇。這個弟弟,從來對自己無話不談,就算當年對自己痛斥也不肯虛與委蛇,他知道鄧躍沒有說謊,他努力過,就算努力的方法不對。

他忽然想到顏子真,仰著笑臉說“再世華佗哎喲喲”的促狹的她。他想對她說:“顏子真,不用傷心,這是一件好事。”是的,好過多年以後,有人對她說:我選錯了。

和他眾多女友比起來,顏子真很普通,但現在想起來,記憶裏她的笑容很明亮,隨遇而安,有點懶洋洋,很有那麽一點天真和任性,小康幸福家庭出身的孩子慣有的天真,卻並不討厭。

鄧安的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剛才大排档外,顏子真挺直的背,微微的笑。他想起青鄉的事情,想起她說因為有鄧躍所以很幸福時,她說“我雖然一直知道沒有人可以幸福得理所當然,但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真正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時,臉上的難過終被快樂遮蓋,然後,便是發現鄧躍心有所屬。可是,她還是有挺直的背,微微的笑容。

其實,也許他們兩人,誰都不曾真正地了解對方。

可是至少,鄧躍沒有想過欺騙顏子真。如果有,那也是因為他當時騙過了自己。

他看一眼鄧躍,鄧躍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和顏子真的分手,和普通的分手並不一樣,它給顏子真的打擊是雙重的、雪上加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