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九(第2/3頁)

蓋瑞看她一眼,眼睛裏全是笑意,最後來了句總結:“是一個生理和心理都十分健康美麗的中國都市女性。很值得拍上一拍。”

顏子真慢慢斂起笑意。她原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原來這麽明顯,一個連熟悉都談不上的人都能看出來,她的疲憊,她的難過,她的哀傷。

老板娘過來,迎著他們身後笑:“那邊有空位子。”

兩人一起回頭,卻是鄧躍和鄧安兄弟倆。

這家大排档是顏子真常來的,當然也是鄧躍熟悉的,這裏離醫院近,估計是鄧躍約了鄧安。

蓋瑞見到鄧安,站起來笑:“這麽巧?”鄧安卻看了一眼顏子真,怔了一怔,大排档的燈光很明亮,很明顯地看出顏子真黑了很多,瘦了很多,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顯得越發的大,不像從前那樣活潑明亮,多了些沉靜和徘徊。

他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看身旁的鄧躍。

鄧躍也正看著顏子真。

顏子真卻只擡頭看了看他們,就垂下眼。

鄧躍喚了一聲:“子真……”他望著她消瘦的臉、她眼裏不自覺的那點深深的哀傷,心裏隱隱地痛楚,顏子真的眼睛裏,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東西。他一時有些恍惚,有種沖動,想握住她的手,想說子真我錯了,子真我們還可以回得去嗎?可是,有東西阻住他。

他是愛過她的,只不過,只不過……他對自己說:我要的太多,太貪婪。

顏子真只覺得心底一陣銳痛,臉色便有些發白,慢慢站起來,平靜地說:“你們坐這裏吧,我們已經吃好了。蓋瑞,我去結賬。”清冷動聽的聲音有不易察覺的微微的顫抖,卻毫不猶豫地轉身。

鄧躍看著她的背影,心裏掠過一絲悵然。

結完賬的顏子真站在外面,向蓋瑞招了招手,且還微笑著同他們點點頭。夜風吹拂她的頭發,一身淺紫色運動服襯得她腰背挺拔。

鄧安也對著她遙遙地點了點頭,和蓋瑞道了別,輕輕地嘆了口氣,他雖然一直不大喜歡顏子真,但是他喜歡鄧躍和顏子真在一起,像童話裏的愛情,很幹凈,很悅目。

只是童話總是童話,總會破滅。

鄧安並不想管這閑事,便笑著同鄧躍點菜吃飯。他已經復職,今天做了一天手術,正餓著,剛巧鄧躍也在電視台忙了一天才得空,兩兄弟便約了來這裏吃晚飯,兩人向來感情好,叫了酒在喧鬧的大排档吃喝得大汗淋漓。

男人的話題永遠離不了女人,他們聊了半天工作,酒半醺,終於還是不可避免地聊到了感情。

其時他們已經轉移到鄧安家裏。鄧躍喝得有點多,鄧安怕鄧躍母親擔心,便留了他在自己家裏住。

不知為什麽,鄧安忽然想起幾年前,他整夜混跡於酒吧時,總是鄧躍找到他,一再地跟他說:你會後悔的,我不同情你,不會站在你這邊,可是你是我哥,鄧安,起來,跟我回去。他醉得厲害,他便背著他回去。一晚又一晚,一次又一次。在那些心灰意冷不堪回首的白天黑夜裏,他的兄弟,不滿他的行為,卻仍視他是最親的人,守著他,護著他。

他嘆了口氣,看著鄧躍半醉後有些茫然的表情,問:“你們分手快兩個月了,你喜歡的那個女孩子呢?她不睬你?”

鄧躍笑了笑:“她什麽也不知道。”

鄧躍也不是不憔悴的,但憔悴裏有隱隱的亢奮。在鄧躍和顏子真的幾年裏,鄧安沒有見過這樣的鄧躍。

他沉默了一會兒,問:“那個小女孩,叫衛音希的,她不像是個沒主見的女孩子。”這是他的極限,這種追問,從來不是他會做的事情。感情事,他從來認為只是當事人自己的事。他已經插手太多,不明所以。

鄧躍簡短地說:“我知道。我努力而已。”

鄧安盯著他:“鄧躍,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你保證你以後不會後悔?”

鄧躍苦澀地笑了一下:“不,鄧安,我不會後悔。”

鄧安握著茶杯的手一緊,隱隱有悲哀在心底浮起。

鄧躍沉默很久,開口:“我從小就覺得我和你一點也不一樣。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是很理智很明智,能很容易判斷選擇有利於自己的事情,包括興趣,前途。知道自己的責任,選擇最合理舒服的一切。克制*,克制超出常理範圍的想法。做一個最平常最合乎人群規範的人。”

而鄧安卻從小就是性情放縱的人。小時候他不會考慮什麽對自己有利,長大了是不去考慮,他自由而不羈。但是,也造成了無法彌補的悲劇。

鄧躍望著腳下,慢慢地說:“我尋求最安全穩妥的生活。從小如此。”

“鄧安,你一直都說我是一個穩重有主見的人,我自己也一直以此自豪。可是忽然間,我發現不是。”

他擡頭看著鄧安,手微微發抖:“我忽然間發現,不是的。”他喃喃地說:“我放棄的,才是我真正想要的。我十六歲放棄繪畫,我一直在後悔,我放棄一切不夠穩重不夠幹凈的愛好,可是我老是夢見。我選擇了最安全穩妥的方式來生活,可是我總是覺得不滿足,心裏經常會覺得空虛,我其實隱隱約約地明白是因為我放棄了自己真正喜愛的真正要的生活。鄧安,我穿著我自己制作的殼,一直都隔著一層殼面對這個世界,我忽然覺得,我不能繼續這樣了。我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