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四十

劇痛之下她也忍不住唰一聲擡起頭來。

此時醫生拿了止痛針過來,孫姨娘將她的話拋諸腦後,只渴望地盯著醫生手裏的針,含糊不清地叫:“醫生,醫生,針,針……”

電光石火之間,康錦言劈手奪過止痛針,醫生一怔,康錦言掃了他一眼:“打與不打,她都是一個死,出錢的是我,我說打就打。”

康老爺正要說話,康錦言已湊近孫姨娘:“你說,錦意是怎麽死的?止痛針在我手裏。”

孫姨娘不想說,可是太痛太痛太痛,痛得太久,已經沒有了克制力,見到康錦言手中的止痛針,人動不了,眼睛直鉤鉤地似乎要伸出手來去搶,見康錦言盯著她,她嘶聲說:“我說,我說,我把她從樓梯上踢下去的,我踢下去的……”

康錦言咬著牙問:“為什麽?”

孫姨娘深吸一口氣:“她在……客人面前……落……我面子,她……說……我是姨娘……”

她一句話斷斷續續說完,康錦言已恨得滿目是淚,繼續問:“我媽是怎麽死的?”

既然已經說出口,孫姨娘再顧不上其它,她的眼中只有康錦言手裏的止痛針,她非常非常努力地說:“我……怕她在路上……拖累……我們逃……,因為……老爺……老爺不會不……不管她,我……我就跟她說……說……她會拖累你,會害死……你,所以……她最好自己……死……。啊……啊……痛啊……”

病房裏除了她的痛呼嘶喊,再沒有別的聲音。

康錦言咬緊牙關,淚流滿面,她緊緊握著拳頭克制住渾身顫抖,她吞下哽咽,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在火車上,是不是你把我推到難民群裏?”

孫姨娘躺在床上瘋狂地點頭:“是……是……是我……”

康錦言伸手指著父親:“你告訴我爸,為什麽?”

孫姨娘:“康家……康家……是我和……敬業……的……”

康錦言再也忍不住,用力把手中的止痛針往墻上扔過去,隨著孫姨娘一聲絕望的狂呼,她笑了一聲,字字如刀:“我要讓錦意受過的苦,一分不少地還給你。我要你比我媽更痛苦地,一寸一寸地痛死。我要讓你生也在痛,死也在痛,生生死死都在這活地獄裏不得往生!”不再顫抖,不再流淚,她說得那般冷靜,卻讓所有聽著的人心生寒意。

她轉向醫生,滿目通紅:“不許給她止痛,如果你們敢給她止痛,我讓人拆了這醫院,拆了你家。”

康老爺早在孫姨娘回答第一個問題時就呆住了,聽到後面,完全不可置信,震驚地看著孫姨娘,又看向康錦言,直到孫姨娘頻頻尖聲痛呼,才讓他醒過神來,見康敬業撲向康錦言尖聲怒罵:“壞蛋,壞蛋,你欺負我媽!把止痛針給我媽!你個壞蛋!”忙一把扯住康敬業。

康錦言猶帶著滿面淚水,卻冷冷地看著康敬業,毫不留情地甩了他一記耳光,直打得他甩脫康老爺的手,整個人側翻在地上。

孫姨娘一聲尖叫:“敬業!”

康老爺看著空空如也的手掌,再看著流著淚卻眼神冷酷的女兒,竟出不得一聲。

此際孫姨娘看著康錦言:“是你……是你……”

康錦言面無表情聲音冷酷:“對,是我,我在石階上扔了曬幹的玉米粒。你以為我會容你安安生生地活著?沒有人給我媽我妹公道,我自己來!”

孫姨娘劇痛了整整一夜,康錦言令人守著不許給她止痛,到後來孫姨娘痛得連聲音也發不出來,只在床上一陣一陣地抽搐。康老爺雖然惱怒孫姨娘所作所為,卻也實在看不下去,見康錦言一副完全不予通融的模樣,只得強拉了康敬業避到另一間病房。

天明的時候,孫姨娘血浸五官,死在病床上。

康錦言命人將她的屍首扔到了亂葬崗。

過了一個月,史氏風光大葬,省城說得上名號的人家俱都來齊,場面非常隆重。

史氏無子,本應由康敬業披麻戴孝摔孝子盆,康錦言斷然拒絕,周默自薦行孝子事,康錦言附行。

康老爺經孫姨娘之事後頗有些消沉,康錦言其實是恨父親的,究其實際,若不是父親的冷漠無視,孫姨娘怎麽可能一手遮天,但這些年父親對自己卻又的確疼愛,便淡淡勸他:“爸你娶了杭姑娘過門吧。”

康老爺問她:“錦言,那些事,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康錦言默默地看著他:“告訴你,你會怎麽做?你會相信嗎?你相信了,會處置她嗎?會讓她以命抵命嗎?”難道你沒有責任嗎?這句話到底沒有說出口。

康老爺怔住,他不是沒有問過自己會如何處置的,大約……也就從此冷落了她吧,到底是康敬業的生母。

想起康敬業,康老爺說:“孫姨娘的確該死,可是敬業到底是你弟弟,你不該……”不該不許他披麻戴孝,否了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