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三十五(第2/3頁)

這不是真的。康錦言的眼角滲出一絲血。山居三年,她與雁農姐既像姐妹師徒,更是知音,她不會的,她教她,她曾失去的,她給她溫暖,她從來沒有說過她對陸雁農的依戀和依賴,一直以為就算以後分開,也能鴻雁往來,年年相聚,可是誰知道只不過一眨眼,竟然一世永別。

還有,小小的、古靈精怪的柳蔭,喜歡粘著她,喜歡絮絮叨叨,明明昨天還在聽她得意洋洋地說:“阿爹說的,弟弟就是用來欺負的!”可是這一具小薄棺,卻葬了她燦爛的未來。

康錦言跪在陸雁農和柳蔭面前,她發誓,字字鏗鏘,斬釘截鐵:“雁農姐,你在天上看著,是誰造成這一切,天涯海角,我康錦言一定不會放過她!”

柳源渾身一震,他看向康錦言。

那天晚上,當姚紅英說出那句話“阿洛哥哥,你能把柳松送給我嗎?他長得真像你”之後,柳源過了許久才拒絕,他說:“英兒,你需要的是忘掉以前的事情。你放心,你有什麽難處,我和雁農都會幫你。”

姚紅英呆了很久很久,才一聲冷笑:“幫我?我什麽都不要你們幫,只要你們幫一件事,幫我哥哥活過來。”

姚紅英瞪著他:“你知不知道,你還沒跟陸雁農在一起的時候,哥哥就喜歡她;哥哥上醫學院是因為她學醫,希望中西醫結合;哥哥明知道你們在一起了,還給她做了這麽多的筆記要達成她的心願。你們要結婚了,哥哥是太傷心了吧,他就去從軍了,他竟然不顧爹娘不顧我,去從軍了!”

那些往事一下子全部湧進心頭腦海,怎麽能忘,怎麽會忘,柳源艱澀地看著姚紅英,那是他最好的朋友,一腔深情如許。

姚紅英哀傷地說:“你知不知道,那年寒假,哥哥臨走抱著我流眼淚,哥哥的眼淚,一大顆一大顆地掉在我臉上,我以為他是為了我傷心,我後來才知道……從那時候到現在,哥哥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他不會再回來了。”

她擡起頭,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憎恨陸雁農。我恨她。從那個時候起,我就一直憎恨她。”

康錦言低頭看著漸漸被泥土掩去的棺木,輕聲說:“柳大哥,她恨雁農姐,是因為她得不到你。”她不是為了她哥哥,她是為了她自己。

陸雁農從頭至尾不知道姚啟德的心意,但是陸雁農從頭至尾占據了姚紅英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的心。如果說因為姚啟德生恨,那恨意也遠遠不及奪走柳源的恨。因為姚紅英自始至終愛戀柳源。

那樣的恨,在看著柳源陸雁農一家和樂融融時,達到了頂點。那原該是她的幸福,因為陸雁農的存在,成為了泡影。她要陷害陸雁農,就算同歸於盡,她也要陸雁農死。她得不到的,她也別想有。

姚紅英看著陸雁農的眼神,從來沒有半分笑意。康錦言在那個晚上才終於明白了為什麽自己始終沒有辦法和姚紅英接近。

柳源的槍傷在四個月後痊愈,但喪妻和失去子女的打擊讓他遲遲不能恢復精神,村民們感念陸雁農舍身的恩德,對柳源和柳楊照顧有加,田地耕種都幫手做了。康錦言默默地照顧父子兩人起居,洗衣做飯,教柳楊識字。有時上山采些草藥焙制了下山去賣,換些日常用品。

日本人已經撤走很久,山上山下很多難民都已經開始收拾返家。其實很多地方都是日本人掃蕩時逃走暫避,日本人走了就回家,像柳源他們的情況並不多。

柳源卻似乎並不想離開,山村的墓地離家都並不遠,他時時去陸雁農的墓前坐著,一坐就是半天。

那天康錦言帶著柳楊去叫柳源回家吃飯,有村民大呼小叫地跑來說:“康姑娘,有人找你。”

康錦言站在離墓前不遠的半坡上轉過身,正午的陽光迎面潑向坡底樹林,站在樹林前沐浴著陽光的那個人,那個衣著覆灰卻一臉喜悅笑得兩眼彎彎望向她的人,正是周默。

“如果萬一失散,你記著,要跟著人群,實在沒辦法了,往失散的地方附近的山村裏走,我一定會找到你。”

他找來了。

康錦言只覺得陽光一下子變得五彩繽紛,眩目奪神,她不知道這是因為她眼中瞬間充滿了淚水。可是她下意識地回頭,卻仿佛看見墓地前站著一個女子,清湛秀美,噙著笑的眼裏滿是關切和喜悅。

她渾身顫抖,柳楊拉了拉她的手:“姐姐你冷嗎?”

她搖頭,肩頭蓋上一只溫暖的手,柳源溫聲說:“去吧。”

三日後,康錦言和周默離開。她不放心柳源父子,柳源卻淡淡地笑:“謝謝你錦言,耐心縱容我這麽多日子。你放心,我會帶著柳楊好好生活,我還要想辦法把柳松找回來呢。”

康錦言最後去的仍然是陸雁農的墓地,墓草青青,她種在邊上的小松樹已紮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