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二十四

柳母臉上的神情全部是憎恨和悲傷。

陸雁農低下頭搖了搖頭:“阿娘,我不知道。”

柳母驀地尖叫一聲:“你別叫我阿娘!你不知道?你家大掌拒說你們家要搬到省城去了叫我們少去你們家,你家小廝說你早認識了上海達官貴人的兒子,你父親和你繼母自打第一次見面就口口聲聲嘲諷阿洛不長進,配不上你陸大小姐,柳家老太太歿了到最後一天才派人來報喪……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家一而再再而三想退親想攀高枝?我早就跟老爺說過,咱們去退親,咱們高攀不起你們陸家,省得你們家大的小的眼睛長到頭頂上來瞧我們柳家。你又為什麽非要嫁我們家阿洛?好了現在結親了,這是結親嗎?有想要女婿的命的親家嗎?有想要不到女婿的命就要了親家的命的親家嗎?你個破門星、災星!”她順手拿起藥堂桌上的藥秤朝陸雁農扔過去,那條鏈子也一並扔了出去。

陸雁農微微一閃,避開藥秤,柳源急步上前安扶母親:“娘,事情還沒有全部弄清楚,你先去歇著好不好?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把整個事情弄清楚,給爹討個公平。”

柳母大哭:“阿洛,阿洛,咱們家本來好好的呀,你爹死得好冤啊……”

這邊陸雁農失神片刻,見柳源扶著柳母進了裏屋,便低聲問大林娘:“大林在家嗎?能不能請他來作個證明認認人?你放心,事情結束以後,我給你們足夠的錢遠走高飛。”

大林娘卻呆呆地看著她:“我說,我說要來這裏跟你們說清楚這件事,大林本來不肯,後來經不住我勸,就答應了,可是今早起來,他已經趁夜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裏,只叫了隔村的夥伴來告訴我,他不想也被害死,說,幾年以後再回來。”

陸雁農的心沉了下去。

她彎腰撿起鏈子握在手裏,越握越緊,越握越緊,完全感覺不到手心硌得生疼,

她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大林娘什麽時候離開,藥堂的門什麽時候關上,大夫和夥計什麽時候回去,她覺得很疲憊。

柳源靜悄悄地搬了張椅子坐在她對面,拿過她的手,低著頭,掰開她的手指,取出鏈子和鏈墜,陸雁農擡頭看著他,卻只能看到他的頭頂心,然後她覺得手心一暖,柳源兩只手一上一下合著她的手掌,也擡頭看她。他目光溫潤,臉上神情悲傷卻帶著安慰:“雁農,別這樣,不關你的事。”

陸雁農靜靜地看著他,心裏湧起一陣一陣不知道是什麽的潮水,她低聲說:“柳源,我要回家,回陸家去問清楚。”

柳源搖頭:“我們再仔細想想,用別的方法也能弄清楚的。”

陸雁農低低嘆了口氣:“柳源,我還要知道的是,這事情我阿爹知不知道。”她固執地說:“我一定要個清楚明白。”

柳源語聲堅定:“不行,雁農,有些事情不需要清楚明白。而且你阿爹再不喜歡我,也肯定不至於要我的命。”

陸雁農再也忍不住,一滴眼淚落了下來。

她沒有同柳源爭執,第二天帶了那條鏈子和西裝上衣,去了陸家。

陸父這陣子都沒有出門,和掌櫃盤點和查賬,閑暇下來便和同仁飲酒交際。陸雁農到陸家時,他正準備出門,因被攔下,有些不愉。

陸雁農卻不管,她看向從後院趕來的陸太太,說:“我正想問太太一件事。”

她身形筆直,表情冷淡,站在正堂中間,如青松翠柏,有一種內宅婦人所沒有的氣質。

不待陸太太反應過來,陸雁農將大林娘說的話簡略復述一遍,一邊仔細觀察陸太太的表情,她跟隨祖父母行醫多年,中醫講究的是望聞問切,自然對人的觀察細致入微,而陸太太多年養尊處優,少有煩心事,雖然有所控制,到底有恃無恐,臉上表情便頗有些變化。

陸雁農心中一片清明,最後,她把那件西裝上衣和鏈子扔在地上:“我可不記得萬森對我如何的好。為什麽?”

她語氣中的不屑如此明顯,陸太太實在忍不住冷笑一聲:“萬森可還沒瞧上你。”

陸雁農其實在陸記藥堂多年,雖然性情冷清,但好學又勤勉,頗得幾位大夫喜愛,那位跟著去了她小藥堂的大夫便是因為如此,見陸雁農獨力辛苦而願意過來幫忙的。這些大夫因徒弟們的關系,對東家的有些事體頗有耳聞,萬森當年的行為和目的,有幾位大夫也是心知肚明。昨日柳家發生的事因是在藥堂裏,那位姓許的大夫看得清楚,次日便提點了陸雁農。

此際陸雁農見陸太太搭上口,冷冷地說:“所以他牽線搭橋,想借著跟他八杆子打不著的我,攀上富貴榮華。這便是你那上進好學的侄子,原來是這樣上進的。”

陸太太怒道:“那可不也為了你的榮華富貴?進了秦家,誰能富貴得過你?人家但凡做女兒的,莫不是想著為娘家出力,為父母爭氣,也只有你心裏只想著私情,全不顧家事,斷了好好一條財路!陸家有你這種女兒,平白辱沒了家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