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下)(第2/2頁)

姚紅英更是困惑,她看著那兩人,那兩人卻沒再說什麽。

姚紅英在回家的路上,忽然想起柳伯母說過,柳源的妻子有一手好醫術,腦海裏便飛速閃過一個念頭,然而那個念頭飛走得太快,她完全抓不住。

可是,兩天後,那個念頭便安安全全地回到了腦海裏。姚紅英在整理歸置哥哥寄回來的東西時,在姚啟德的舊書櫃的角落裏,發現了一些東西,看著桌上攤開的東西,姚紅英幾乎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

那是姚啟德大學一年級整年的醫學筆記,還有一封表白的信件。也許是因為知道已經無望,這幾樣東西塞在角落裏已是長了些蠹蟲籽。

原來,原來哥哥早就認識陸雁農,早就傾慕陸雁農,中學時,他便總是去陸雁農家的藥堂,因為一次鬥毆受傷的流氓送到藥堂,因器官破裂,藥堂不能急救,陸雁農便和他一起送人去了西醫院,聊天時說起她一直覺得西醫有西醫的好處,若中西醫能結合,對治療病人定有更大的好處。因她目露向往,他便立志讀了醫科,自己用心讀書不用說,更為她記下筆記。他憧憬地在信裏寫:我會努力成為一個極好的西醫師,就如你是一個極好的中醫師。

可是這封信,這些筆記,都沒有送出去。

姚紅英的腦海裏忽然清晰地記起哥哥臨走前那天晚上說的話:“他,很喜歡那個女子,三年前,他們就……我真是做錯了很多事情,我真……後悔。”她那個時候以為哥哥只是為了一直誤導她讓她有了不該有的心思而後悔,現在才明白,不是的,至少,不僅僅是。

三年前,她想起了三年前暑假,哥哥和柳源那一場兇狠的打架,從來沒有過的打架。

她想到了從來沒掉過眼淚的哥哥,那天晚上一顆一顆掉下來的眼淚。那也不僅僅是為了她啊。

她站在哥哥的書房裏,渾身顫抖,喉嚨裏是一聲一聲低啞的、咬在齒縫裏的低叫,淚水像瀑布一樣不斷地流下來流下來。

為什麽?為什麽!

事實上陸雁農在新婚不久看到柳源和姚啟德的合照時,便記起了姚啟德就是當年最常到藥堂幫忙的同學。

柳源也想起了當年姚啟德的神出鬼沒,一時怔怔而嘆息,他和陸雁農無話不談,當時便告訴了陸雁農那年打的那場架。陸雁農看出柳源的歉疚,只輕輕握住他的手,久久沒有放開。

然後便傳來了姚啟德從軍的消息。柳源深知姚啟德總有一股熱血,從前沖動,想一出是一出,近年來兩人書信往來,頗知對方其實已經穩重許多,但字裏行間點評時世,不乏激昂。不過他再也沒想到,姚啟德會去從軍,他從來沒有流露過一分一毫。

他不曾想過別的什麽,然而姚紅英送來的這個小紙箱,卻讓他隱隱明白了。那封信裏什麽也沒說,只像從前的信件一樣談了些時世,說學了些本事,總得找個有用的地方去人盡其用。只是在最後淡淡提了一句,記得你的妻子曾說過希望能中西醫結合,這些筆記希望能有一點幫助。

陸雁農的記憶漸漸清晰,她告訴柳源多年前曾發生的一件事,姚啟德曾幫助她送一名重傷者去醫院的事情。因為當時觸景生情,她只在那時對人提起過,她期望能有機會學習西醫,來結合她自幼所學的中醫,從而能最好、最快地治療病人。

柳源忽然就想起來那天傍晚,姚啟德染上血跡的衣裳。他的腦海裏清清楚楚地想起來當時姚啟德說的話:“柳源,不如我們去學醫吧。”從此後他便開始認真讀書,到處打聽好的醫學院,最後終於考上了心儀的醫學院。那個時候的姚啟德,期望的定是:他是西醫,她是中醫,夫婦聯手,一代佳話。

柳源的眼睛變得模糊起來,他最好的朋友,他竟沒有好好地去了解他。那樣的深情,就算明知道已無處交付,仍然一字一字記在筆記裏,整整三年,不肯有絲毫疏忽。若不是他始終記得陸雁農的意願,要把筆記給她,只怕他一點都不會再願意提起。

那一夜,柳源輾轉不能入眠。天明的時候,他看到妻子清亮的眼睛看著他,一只修長柔軟的手握著他的手,她輕聲說:“柳源,我想了一個晚上了,我很感激對我好的人,可是我的心裏,從來沒有看見過別人。”

次年七月,陸雁農產下長女柳蔭。

九月,20歲姚紅英嫁給鄰鎮富商之子孫章。

十月,陸雁農祖父病亡。

十一月,柳父在排解佃農紛爭時,不小心摔下深坑,傷重亡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