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成績公布那天晚上, 周斯越在南京跟教授參加一機械展,晚上跟蔣沉見了一面, 草草吃了頓飯。

在部隊待了半年,終於見著親人了, 蔣沉激動地兩眼淚汪汪, 在部隊排擋門口抱著周斯越死活也不肯撒手,周斯越把人拉開,“行了,一大老爺們臊不臊。”

從小蔣沉就跟周斯越親,抱著他的胳膊, 撒嬌狀:“不臊, 想死你們了。”

周斯越看著他抽著嘴角樂。

蔣沉悶了半年, 此刻就跟個話簍子似的什麽都往外倒,絮絮叨叨個沒完, 周斯越倒也沒嫌棄, 吃了兩口就安安靜靜地靠著椅背聽著,他向來是個很好的聽眾, 這點毋庸置疑。

“剛來頭兩天。”蔣沉一邊握著筷子,一邊用手指比了個二, 眼裏恨呐:“五十斤負重五公裏, 跑完哥們兩天下不了樓梯,爬著下的——”

“後頭有一湖,零下十度,泡水裏, 牙都給凍得咯咯響,誰喊一句冷,哐——,當頭一盆冷水潑下來,問你還冷不冷?!說冷,哐,又是一盆——潑到你喊不冷為止。”

周斯越看他繪聲繪色的描述,聽得入神,偶爾還搭兩句腔。

“後悔麽?”

“不,老話不常說,當兵後悔兩年,不當兵後悔一輩子。”蔣沉筷子杵在碗裏,低頭笑笑:“怎麽說呢?從小你就比我們都優秀,鄰裏街坊都覺得你將來是一幹大事兒的人,我,蔣沉,沒什麽本事,也不想教人瞧扁了去,你幹大事兒,我當兵,也不損你面子。”

周斯越低笑著搖搖頭,“得了,趕緊再吃兩口,我得走了。”

“去哪兒?”

“回北京,晚上出成績。”

蔣沉嘩嘩吸了倆口面塞進嘴裏,神經大條地說:“你又沒考,你出啥——”話一愣,倏然擡頭,目光直戳向他,“不對,你丫最近身上有股人氣。”

又恢復了往日插科打諢又一茬沒一茬地模樣。

周斯越笑著在桌下踹了他一腳:“吃你的面。”

蔣沉呵呵樂,傻乎乎低頭三兩口把碗底的面兒嗦進嘴裏,一根菜絲兒都沒留下。

周斯越搖搖頭,嘖嘖兩聲,“在裏頭改造得可以啊,老蔣回頭該樂壞了。”

蔣沉不屑:“他才不會呢,走之前就說了,這兒子他不要了,大半年了,連我媽都被他關著,不讓來見我。”

提到蔣志雄,蔣沉到底還是有一絲遺憾。

誰不想自己做的事兒得到家人的支持和鼓勵,成績不好,當兵是他唯一想做的事兒,但在蔣志雄眼裏就是不負責任,不孝,寧可當作沒生過他這兒子,走之前那晚什麽狠話都說盡了,恩斷義絕這樣的詞兒都從他嘴裏蹦出來了,他根本就沒在指望人能原諒他。

“行了,來都來了,你在這邊就安安心心訓練,等回頭哥幾個再來看你,老蔣那邊,你放心,我們幾個都照看著,身體倍兒棒,還是那副樣兒,熱忱,啥都愛管,看見一老太過馬路還緊著上前扶呢,完了我一看,那老太歲數還沒你爹大。”

蔣沉:“他就那德行,在單位管出毛病了,在家裏也啥都愛管,鄰裏街坊有點兒啥,全算他一人賬上,跟你媽一德行。”

周斯越皺眉:“說你爹還捎我媽,想打架?”

小時候打不過,被人拎著摁在地上狠揍,可今時不同往日了。

蔣沉一拍肩膀的武警徽章:“你是在威脅中國人民解.放.軍?”

話音剛落,周斯越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低頭一看,是一串座機號碼,撈過,接起。

剛“喂”了聲,話筒裏傳來一陣烏烏泱泱的痛苦聲。

心猛地一沉。

“丁羨”

嗚嗚咽咽又是一通哭,緊接著,啜泣兩聲,哭嗆了,斷斷續續抽噎著。

“周斯越,我沒考好……可能都上不了一本線。”

一本線的預估分比她超出十來分左右,其實丁羨之前幾次模擬成績都過了一本線,還超出不少,但她這人心理素質差,一緊張就容易出錯,記得很清楚,除了中考,她人生中的大考幾乎都是失利,小升初也是,差點都沒過線,雖然平時成績都名列前茅,但一到大考就發揮失常。

老師說她心理素質不行,承受不了壓力。

後來葉婉嫻找人給她算了算,算命先生說這丫頭命裏卻考星,考運不行。

知道這事兒之後,丁羨狀態就更差了,就成了個魔咒,一直套在丁羨的頭頂,跟一片烏雲似的,走哪蓋到哪兒。

這事兒就麻煩了。

早年大學生罕見,一村裏也沒幾個大學生,但到了九零後那代,遍地都是大學生,不考個好大學未來的路很難走,加上又不是有家底兒的人,全指著這條出路呢。

周斯越跟蔣沉告別,連夜從南京趕回北京。

兩人對著電腦研究了好幾天,二本拔尖兒的那麽幾所,還有些在省外。

周斯越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