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回地府再見
景元二十年。
羅酆山上有六天鬼神。自消失已久的恬昭罪氣天宮宮主歸來後,地府秩序好上很多,即便還有一位楚江王在世歷劫,底下的鬼差們也能自行處理各樣事宜了。
“聽說沒有?”鬼門關前,神荼郁壘下著棋,招呼帶鬼過路的白無常,“你們二殿快歷劫回來了。”
“二殿不是輪回還不足四十年嗎?”白無常頓住腳步,“只前不久拘了那小皇帝,卻道那皇帝狡猾的很,逃進了二殿的袖子裏,如今卻是沒法子了。”
“原不是二殿要回來了?”
“不是呀。”
神荼郁壘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天宮宮主回來之後,查了好些事,本不在歷劫名單上的楚江王自然被揪出來查了個清楚,一查查到司命那,才知那楚江王哪是人間歷劫,分明是享福去了,按例本該抓回來,另外九個閻王又求了好些情。
“那便這麽辦吧。”天宮宮主大筆一揮。
然而到底怎麽辦,他們底下的人卻是不知了。
如今世間,南武與北秦開放邊境,互通有無,內有新政帶起的一批官員,在地方上盡忠職守。
這段被後世稱為“景元之治”的小盛世,雖有粉飾太平之象,卻力挽武朝傾頹之勢,為末日王朝續命近百年。
直至德宗駕崩。
三月雨蒙蒙的時候,霧氣繚繞藍山頭,古樸浩蕩的鐘聲回蕩在都城四方。
朝野皆悲,寺院道觀鳴鐘三萬,生生不息。百姓自發二十七日服喪食素,出殯之日十裏送行。
杠夫們將棺材擡出德勝門的時候,賀子裕正坐在棺材上,吃著自己的祭品。
“秦見祀,朕還想吃烤雞。”
騎馬在前頭的攝政王眉頭微微一動。
“朕饞得厲害,一定是走時沒有吃飽,秦見祀你瞧,朕都要做餓死鬼了,你連只烤雞也舍不得給朕買。”
“秦見祀,你聽沒聽見,你別裝聽不見,朕要吃烤雞!”
“……”
某鬼又飄了上來,繞著他四處飛。秦見祀在這不厭其煩的糾纏之下,最終擡手招呼人上來。
“王爺?”
“準備一只烤雞。”
“烤,烤雞?”隨行的大臣皆都愣住。
秦見祀言簡意賅。“給先帝的祭品。”
“喔喔。”
暗衛們趕緊去買了,眾人看在眼中,無不心想王爺與先帝當真是伉儷情深,自先帝駕崩至今,擺在牌位前的祭品已經堪比十桌滿漢全席。
卻不曾想都是某鬼吹的耳旁陣陣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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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子裕最終在出城前如願吃到了烤雞。
灰蒙蒙的天空,半陰沉籠罩著整座京都。雨絲飄搖去,路上行人瞧不見面容,都撐著圓溜溜的白傘,肅穆莊嚴。
青瓦白墻鱗次櫛比,再往遠是紫禁城裏紅墻琉璃瓦,層層宮門落鎖。
他背靠著秦見祀坐在馬鞍上,抱著膝蓋靜靜看著。
“舍不得?”
“有點。”
秦見祀能感覺到背上靠著冰涼涼的一團,嘴唇微動,沒有再說什麽。
周圍人早已習以為常,自先帝駕崩之後,攝政王便越發孤僻,不與人言語,偶爾出聲卻聽不清在說什麽,大概句句都是對先帝的垂念。
時間並沒有在這位攝政王身上留下太多痕跡,那雙眼中沉澱了閱歷,而在那人離開後,更添一抹化不開的憂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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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子裕已經在盡量讓秦見祀開心了。
自兩年前他染上咳疾以來,各類藥材補品像流水一樣送入紫宸殿,禦醫每日三次問診, 宮外城內張貼皇榜,然而他的病卻始終沒有起色。
賀子裕知道借來的壽命,這一日終會到來,只是這個過程實在難熬。
起先只是一點風寒,到後來卻咳得越發厲害,有時咳得猛了接不住下氣,臟腑都在撕心裂肺地發痛,不知怎得就成了癆症,鮮血就這樣咳出來濺在地上,夜間更是難以入睡。
那時候秦見祀每每守在他身邊,幾乎寸步不離,尤以早朝的時候,只要他在位子上咳了一聲,那眉頭就深蹙一分,看過來的眼神中藏盡了擔憂。
於是到後來,賀子裕就借故不去上朝了。
其他時候,他就在秦見祀面前盡量克制想咳的欲望,肺裏幾次喘息上湧皆被壓下,只是在秦見祀走後再也控制不住,大聲咳得撕心裂肺,又大口吐著血。
折子染了濺開的紅,被推亂掉在地上,賀子裕靠在椅腿邊青筋畢露,捂著自己的胸口。禦書房門外那處陰影,他知道秦見祀就躲在門後,可他沒辦法,秦見祀也沒辦法。
他們都是來人間歷八苦的,總要把罪都受了一遍,才能順順利利地回去。直至成了沉疴,禦醫束手無策,賀子裕就這樣熬著,身子一點點熬壞了去。到年末入冬的時候,還因此發了幾次哮喘。
那時他倒在地上,抓著秦見祀的衣袖,艱難地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