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陛下萬歲萬萬歲
鐵鉗搗入炭火中,一下又一下。
而此時,禦膳房內正準備做幾屜包子,廚子的手大力搓揉著前邊的面團,指腹摩挲著中間一點凸起。
“是誰把茱萸放面團裏了,給老子站出來!”
他想到擀面杖或許搗不開面團,指頭勾了些酒曲,生澀一指試試柔軟度,師傅偏頭看了一眼。
“面團還沒發酵正緊著,別給糟踐了。”
廚子不聽,用了更多酒曲,並指搗去,一定要讓這面團發酵,沒曾想搗過的地方面塊確實柔軟起來。他覺著有趣,揉搓著面團幾下拍打,外邊枝頭上雀鳥一聲啼鳴,他拿起擀面杖硬塞進去。
“我們這是做包子,哪有你這樣給包子上餡的。”
老師傅咬著牙,最終沒舍得多說自己的傻徒弟幾句,孩子做包子新鮮,總不能怪他把面團蹂躪成這樣。
然而擀面杖的頭已經戳在面團中了,直挺挺立著,廚子覺著很滿意,開始拿擀面杖搗起面團來,一下下搗得更深。
旁邊師傅幾次想要開口最後都放棄,外頭枝上的雀鳥幾聲婉轉啼鳴,叫得壓抑又歡快。
面團裏加了更多的水和酒曲,又被手擠壓倒騰著,擀面杖深深淺淺搗得更快更歡,廚子不滿足,又對其他的面團下手,這下師傅也忍不住了,出言制止。
“算啦大師傅,”旁邊人說,“你就多體諒體諒他。”
於是廚子在庖屋折騰了很久,外頭雀鳥不知為何,斷續高低叫著,一直到那坨面團像水一般攤在桌板上,不能再發酵了。
寢殿中,秦見祀從後抱緊賀子裕,偏頭看向他,“你怎麽哭了,嗯?”
而賀子裕身子微顫,指尖攥著枕巾,癟著嘴唇一言不發。秦見祀的指腹摩挲過鐐銬,伸去與他五指相扣。
頭漸漸壓下去,抵著枕巾悶悶道:“朕命你給朕收拾。”
秦見祀笑了。“不砍臣的頭?”
“滾。”他很兇地扒拉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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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後,賀子裕才清洗完重新在床上躺下。
他睜著眼看窗子那邊有些發白,外頭偶爾有宮人踩雪而過的聲音,撤下了殿外燈籠裏燃盡的蠟燭,拿著掃帚三兩掃雪。
偶爾能聽見暗衛們低低的交談聲。
先前賀子裕還是半癡傻的時候,就聽他們談論說是大太監病了,有時候說哪家宮人懷春繡了帕子,有時候說王爺又是一夜沒睡,倒也八卦得厲害。
秦見祀換了身新袍走進來,瞧見他正睜著眼。
“陛下不繼續睡了?”
賀子裕搖搖頭,坐起來疑惑問道,“誰病了?”
秦見祀拿過木架上的鬥篷來,手微滯,隨即圍著來給他蓋上,鳳眼微擡,嗓音沉穩。“王孝繼。”
王總管在祭壇之事過後就病倒了,一個月來臥病在床,幾次喃喃說著要見陛下,但是賀子裕既是那般情形,秦見祀也只能攔阻著不讓他見了。
近幾日禦醫去過,說是有回光返照之象。
“人到了歲數,怕是撐不過這個冬天。”秦見祀替他系上帶子,“陛下想要去看他?”
賀子裕微微一愣。
小皇帝離開雖然只有一月多的光景,對他像是過了很久,當初撕心裂肺的感覺像是尚在,記憶中小皇帝的臉漸漸和胞弟重合,賀子裕還記得那時王孝繼說:
“因為那樣的陛下,是老奴看著長大的,君王要如何老奴不懂,可老奴只願老奴的陛下,他能平安……平安順遂……”
“陛下啊……”
“待此事落定,看看他去吧,”賀子裕垂下頭,“恐怕他是這世間,除你我外,唯一惦記小皇帝的人了。”
“好。”賀子裕視線緩緩看向窗外,風雪掩著看不見之所,他與秦見祀親手所計劃之事,正在逐步實現。
風雪愈盛,敲鐘人撞開晨鐘。
古樸的鐘聲回蕩在宮城之中,一圈圈悠揚地擴散開去。
馬車咕嚕嚕地來了,停在宮門之外,下來的老臣們隔著風雪,在階上遙遙相拜,隨即不約而同地解下身上的鬥篷,彳亍著朝宮門走去。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大,紛紛揚揚,守門的禁衛軍驚訝地看著這一群臣子走上宮道,多是耄耋之年,三品以上的大臣,每一個在朝堂上都是頂梁之柱,清一色的朱紅官袍在一片白茫茫中,顯得格外注目與震撼。
“諸位大人,你們這是……”
風雪下,雪落肩頭,太傅拱手清朗笑道:“我等死諫,不必相攔。”
“咚——咚——”
晨鐘被一下下撞響,數十臣子來到殿門前,在風中靜靜站著,隨即吱呀一聲,厚重的殿門被緩緩推開,風雪呼嘯著灌入其中,撲滅炭火。
秦見祀身披狐裘走了出來,青玉冠發,鳳眼微眯。
“諸位大人,是要逼宮嗎?”
“臣等豈敢,”太傅率先掀袍,顫巍跪了下去,朗聲道,“臣等是來求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