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啪”的一聲脆響, 懷安悚然一驚。

定定神,見是陸先生的戒尺拍在了書案上,警告的目光看向他。懷安忙低下頭去繼續背書。

沈聿嗤的一笑, 不是嘲笑,而是欣慰,天可憐見,他的小兒子看上去終於像個正常的娃了。

懷安要是知道老爹此時的想法, 一定會崩潰大哭:你沒看見不正常的小孩兒要挨揍嗎?

陸廷煜也看到了沈聿,擱下書本走到門口,朝沈聿行禮:“沈學士。”

沈聿道:“不必多禮, 我無意打擾先生講課, 只是命人在淮揚樓叫了一桌席面, 先生今日留下來吃個便飯?”

懷安聽到吃的眼前一亮, 扯扯身邊的陸淮:“你覺得獅子頭是清蒸好吃還是紅燒好吃?”

陸淮從小就是很乖的孩子,讓讀書就全神貫注的讀書,此時從滿腦子聖人之言突然轉換到獅子頭上, 愣了足有好一會兒, 才硬著頭皮回答:“我覺得清蒸好吃。”

門外,陸先生推辭道:“深謝學士好意,只是未能提前向家中父母稟告, 不如改日?”

沈聿自弱冠以來, 向來不把這種應酬當做多大的事,還要特意提起告知父母。便道:“我遣一個下人, 去先生家中打聲招呼。”

陸先生見推辭不過, 只好答應下來。

後來沈聿從同僚口中得知, 陸廷煜是個十足的孝子,萬事以父母為首要。媳婦和公婆生齟齬, 他只一味數落媳婦,結果陸淮他娘一怒之下跑回娘家長住,夫妻分居已經第二年了,他倒像半點不著急的樣子。至於為什麽決定不再參加殿試,就沒人知曉了,總之是個有些奇怪的人。

沈聿聽後不過一哂。他對別人的家事沒有多大興趣,只要把懷安教好,一切與他無關。

翰林官員走的是熬資歷的路線,只要不出大錯,遲早能當大任。

他已經不是三年前那個急於仗義執言的青年了,這次回京面對更為復雜的朝局,他謹言慎行、明哲保身,對任何事都是高高掛起的態度,唯獨對趙知縣的事留了心。

趙淳的奏疏經內閣票擬,發回地方責令有司自檢,果有愆違,應糾舉自劾。

也就是說,關於趙淳在奏疏中提到的問題,責令相關衙門自檢自查,如果真的查出問題,要積極檢舉揭發自己的過失。

用腳後跟想想也是不現實的,只是內閣處理類似奏疏的常用手段而已。

可趙淳這一舉動算是捅了馬蜂窩了。南直隸一幹大佬請托都察院僉都禦史羅恒,上書彈劾趙淳,說他包庇賤民,魚肉鄉紳,擾亂備倭方略,一頂頂帽子扣上去,卯足了勁要送他回老家種地。

沈聿通過吏部的同年找到文選司郎中程弛,希望他從中斡旋。

吏部無小官,不要小看這區區五品的位置,全國一千多個知縣、知州的命運前途,幾乎全部掌握在他的手中。

程弛欽佩趙淳的為人,答應盡量相幫。

與此同時,沈聿作文章一篇,將安江縣遭遇倭亂的過程完整記錄,言辭生動,繪聲繪色,扣人心弦。

以沈聿在文壇中的地位,這樣的文章豈有不火之理?

連帶著趙淳火了,羅恒也火了。

一個指名氣,一個指血壓。

相傳小閣老吳琦拿著那篇文章怒沖沖闖進鄭遷的值房,質問他:你的好學生沈聿為何要與我作對?

鄭遷依舊帶著溫和的笑:“年輕後輩追名逐譽可以理解,小閣老怒從何來?”

言下之意,沈聿宣傳自己的抗倭功績,往自己臉上貼金而已,你生哪門子氣?

吳閣老聞訊從自己的值房趕來,訓斥長子:“吳琦,不得無禮!出去!”

吳琦憤憤瞪了鄭遷一眼,拂袖而去。

……

懷安正在小書齋裏抓耳撓腮的同時,榮賀無所畏懼的人生也面臨著空前的挑戰。

溫陽公主府,榮賀整個人像被雷劈了似的。

溫陽屏退宮人,來回踱著步子。

卻說襄寧伯劉承歡離開祁王府之後,不敢拖延,立刻找來了妥帖的買家。放眼京城,有閑錢消化這些珍品的買家屈指可數,要麽是大典當行的東家,要麽是古玩界的大佬,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眼力極好。三兩眼就能看出真偽、年份,極少有打眼的時候。也因此開出了十分合理的價碼。

諸事順利,偏偏裏頭出了個膽小怕事的主,借口去錢莊取現銀,出門就報了順天府,因為他堅信裏面有些東西出自大內,誰碰誰死。

他安閑富貴的人生才剛過一半,還不想死呢,那就只好把劉承歡送交官府了。

順天府的差人一看,竟是個伯爵,當時就頭大如鬥,可現場正在交易的物件又實在非同尋常,只好回去請示知府。

光天化日,公然買賣大內之物,曹知府當然要將其收監,並將卷宗遞交刑部,抄送司禮監。

司禮監歷來對大內物品失竊的情況極為重視,立刻派人來查,輕而易舉便查到了祁王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