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定策

天際泛起魚肚白,夜幕退去,天光清亮起來,沁水河越發清晰的展露在視野之中。

沁水源出太嶽山東北麓,自北而往南穿越太嶽山崇山峻嶺,至沁水縣城折往東南——已是初夏時節,山野雨水豐茂,溪澗盈潦,百余丈寬的沁河水勢浩蕩,隔絕東西。

沁水縣城所在的位置,是沁水河上遊河谷最為開闊的區域。

不過,這一河段的沁水河西岸河谷最寬闊處也僅有七八百丈的樣子;東岸還要狹窄得多,僅有一百三四丈闊;再往兩翼則是約十數丈、二三十丈高不等、連綿起伏的坡崗丘嶺。

沁水縣城位於西北,據山臨水而建,地勢上城北面地形最為險峻,西面坡崗也陡,東面又臨沁水,南面最為平易——十數日來圍攻沁水城的敵軍,將營寨主要駐紮在城南。

而連接驛道的沁水河渡,建於東周末年,則距離沁水城南門約四裏。

敵軍連夜在渡口的西側、西南各紮一座小型營寨,各有數百兵卒進駐。

赤扈人對降附軍素來管禦嚴苛、暴虐,但每攻陷一座城寨,卻會縱兵大肆屠掠,作為補嘗,也滋生兵卒暴虐殺戮之心。

從眼前這一幕,可以看出以往再尋常不過的兵卒,在暴虐好鬥的兇殘人性被激發出來後,再加以嚴苛的軍紀管束,戰鬥力確實會有可觀的提升。

換作以往,很難想象眼前的這部雲州番兵,在騎兵部隊如此輕易就被殲滅之後,還能如此穩健。

而昨日在秦井驛,所有的節奏都在翼騎營的掌控之下,但即便如此,在側翼也反復拉扯了三四回,才將敵陣徹底打崩掉,難度比預想中要大,翼騎營的傷亡也略微高了一些。

“沁水知縣鐘應秋見過殿下!”

沁水城據山臨水而建,僅有西、南兩座城門,西城門外又是一道長坡。

敵軍在喪失主要的騎兵之後,摸不清楚守陵軍的底細,為防止受到內外夾攻,主動放棄西城外建於長坡之上的營寨,都撤回到沁水河沿岸,以渡口為依托重新進行布防。

沁水城也因此解了圍。

錢尚端留在涑水殘寨,率領少量兵馬負責從蒲絳等州籌措糧秣,輸送太嶽山中,喬繼恩則跟隨在景王趙湍身側第一時間進入沁水境內。

清晨時,也是喬繼恩代表景王帶著胡渝等人進沁水城,他此時領著沁水知縣鐘應秋等官員趕來渡口西嶺的營寨來參見景王。

沁水知縣鐘應秋不到四旬年紀,臉頰清瘦,連日率軍民守城,容貌更顯憔悴,他雖為士臣,但此時身穿一件皮甲,腰帶挎著一把長刀,滿面欣喜的走上前來給景王趙湍行禮。

喬繼恩一把年紀,連日行營,這會兒爬崗登坡都已頗為吃力,走路有些踉踉蹌蹌,鐘應秋步履卻是穩健,憔悴的面容也有堅毅之色。

敵軍擁兵沁水城下時,便搶先攻過兩輪,見難以猝下才在西面、南面紮下營寨,而這連日來又連續發動幾輪攻勢,沁水城都巋然不動。

除了沁水城池相對險峻、易守難攻之外,更主要還是鐘應秋等官員善於調度以及城中軍民抵抗意志堅定。

連夜從秦井驛附近征調的民夫僅有三百余人,與沁水相距四裏許的營寨還很簡陋,目前僅在東側緩坡挖出一道五六尺深的長壕,部署拒馬、鹿角等障礙物,長壕後面是一頂頂臨時搭設的營帳。

景王趙湍不顧喬繼恩、張辛等人勸阻,親自趕到前陣督戰;徐懷對此也是贊成的。

不考慮敵軍隨時還會從澤州、陽城等地增援過來,僅沁水西岸的雲州番兵,守陵軍在兵馬規模上還是處於劣勢的,需要沁水守軍參戰。

而無論是徐懷,還是張辛等人,都不足以叫沁水守軍聽令行事;唯有借助景王趙湍的聲望,才有可能指望沁水守軍會配合作戰。

景王趙湍的帥帳也是甚是簡陋,都容納不下七八人坐著議事,眾人就直接坐在帥帳前的一株老榆樹下,幾張連夜打造的條凳,圍著一棵鋸開的矮樹樁,眾人坐下就算是召開軍事會議。

先是路司所在的太原城被圍,之後赤扈東路軍年後進入河淮,信道斷絕,沁水城孤立太嶽山中,鐘應秋等沁水縣官員已有四五個月沒有得到外界準確的消息,就知道虜兵肆虐於河淮。

太嶽山兩翼大部分城池雖說還沒有陷落,但成千上萬的虜兵在諸城之間遊蕩劫掠,鐘應秋與沁水軍民一直以來都惶惶不安。

待數千虜兵渡沁水來攻,他們甚至都以為汴梁已然陷落,虜兵才得以騰出手來,逐一攻打河東南部的城寨。

好在鐘慶秋與沁水縣尉、主簿等僚佐,心中尚有“氣節”二字,不受虜兵誘降,堅守到守陵軍來援。

看鐘應秋滿面欣喜的樣子,眾人便知道他定是誤會赤扈人在河淮吃了敗仗後才被迫後轍,大越兵馬北上是追亡逐敗,順勢解河東諸城之圍,坐下來張口就問,會有多少兵馬從沁水過境,經沁水河谷殺入上黨高地,他回城好早早準備好犒勞將卒的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