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兵餉

“天德雖然無才,以往也有諸多不開眼的地方,但軍侯有所差遣,這把骨頭便是拆散了當柴燒,也是不足惜的。”

唐天德既然連夜跌跌撞撞趕來淮源,當然不可能再退縮,當即在徐懷面前表態道。

“好,當下征兵乃是重中之重,暫時便委屈五爺你給我七叔、範爺當助手。”徐懷說道。

他知道唐天德不是心志特別堅定的那種人,不過話說回來,世間又有幾多人是心志堅定之人?

唐天德在絕大多數大姓宗族以及州縣官員都視他們為畏途之際,趕來淮源做出選擇,徐懷又怎能挑挑撿撿、拒人千裏之外?

當然,徐懷也不可能直接叫唐天德獨擋一面,先著他在兵房輔助徐武坤、範雍,但為表示重視,他親自跟唐天德解釋汴梁形勢之危急、他們當下要在淮源所做的工作以及兵卒募集之事要如何進行。

“……發餉?這得貼多少餉銀進去?”唐天德對有史以來征兵、募兵兩種軍制的交錯變遷以及優劣不甚清楚,但有一點很清楚,給兵卒發餉,特別是給鄉兵發餉,所耗用的錢糧將大得驚人。

大越立朝以來所實施的,特別是禁廂軍兵馬,嚴格說來也是募兵制,但為了維持內地的治安,同時兵卒社會地位低下,每每都是將大規模的流民、盜匪募入營伍,而一旦編入營伍便需終身為卒——禁廂軍之間又有檢選制度,每年將體格強壯者編入禁軍,薪俸較高,而倘若在禁軍中年老體衰,則淘汰進廂軍,薪俸微薄,糊口都難。

而大越立朝,也非沒有征兵制。

鄉兵主要就是鄉野農夫之中征發,秋冬閑時操練,沒有餉俸,甚至還要自備兵甲。

以往淮源的地方武備,也是募兵征兵所結合。

巡檢司武卒算是募兵,人數不多,卻有固定的餉錢;大姓宗族直接掌握的寨兵鄉兵則又是征兵——也唯有如此才能很好的控制成本,每年除開縣裏撥給上千貫錢糧外,各家湊兩三千貫錢糧便足夠用了。

兩千五百名正卒且不算,單算另募兩千五百名鄉兵,僅餉銀這一塊每年就要撥付八九萬貫,算上軍械兵甲服帽以及糧秣供給、軍營兵舍的建造,總共算下來,一年沒有十數二十萬貫錢糧投進去,根本就打不住。

此外還要擴建或修造多座軍寨,打通、修繕諸軍寨與淮源城之間的道路,這得造多少錢糧進去?

“鄉兵備寇,閑時操練,不誤農時,同時也是以村寨為單位,所以容易組織。現在要各家將鄉勇寨丁交出容易,但常年操練、衛戍軍寨關隘,還要領出去作戰,不發餉錢,叫他們的妻兒老小喝西北風去?”徐懷說道。

目前除西軍外,其他各個方向的諸路禁軍、廂軍,戰鬥力都已渙散,未來想要在江淮之間有組織防線,從鄉兵招募健銳,重新打造新的作戰體系,將是大勢所趨。

朝中將臣雖然大多渾噩,卻也不乏王稟、胡楷這樣的有識之士,中下層官吏間也不缺卓見遠識之人,這些年苦無出頭之日,但隨著局勢崩壞,之前的禁錮必然會在一定程度上被打碎掉,抱殘守缺也會在血淋淋的現實面前做出委協或改變。

他們這邊只是先走出一步而已。

而一旦在江淮之間大規模募兵進行防禦,到時候也必然需要東南財賦進行支撐才能夠維系下去;到時候淮源鄉兵也必然納入這個體系,從而獲得糧餉上的支持。

對他們來說,更多是克服當前的艱難。

“……當前也艱難啊!”唐天德聽徐懷事無粗細解釋清楚,咂嘴道,“沒有三四十萬貫錢糧砸下去,哪裏做得了這麽多事?晉老太爺他們可能不得不將寨兵交出來,泌陽縣那邊也可能會將上年的田賦丁稅返回給淮源,但與你要做的事相比,缺口太大了啊!”

“我們卻是能勉強撐上一年!”徐懷說道。

“哪恁多錢糧?”唐天德驚訝問道。

“我們奔援嵐州城,除了救人,總歸也是撈到好處的。”徐懷笑道。

徐懷奔襲岢嵐城之前,曹師雄剛剛縱兵大掠全城——而普通將卒劫掠所得,並不是都可以裝入自家口袋的,何況曹師雄為討好當時到嵐州監軍的赤扈百戶,還特意行赤扈人的規矩。

赤扈人劫掠婦女,百戶(百夫長)率部掠奪某個區域,所得婦女最美者需獻於千戶,千戶從所獻女子是挑選最美者獻於萬戶;層層上獻,最終戰事屠戮之地,美艷女子基本都集於汗廷王帳之中;所劫掠的財貨,也差不多要依此例,層層上獻。

因此,徐懷殺入岢嵐城裏,雖然有大部的叛軍將領家小都逃入軍營,但所劫掠的財貨都沒有來得及帶走;而曹師雄、曹師利兄弟二人所居的州衙後宅,不僅有曹家多年積累的財貨,還有準備好、還沒有來得及獻給赤扈鎮南王兀魯烈的金銀財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