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大腿

唐天德、晉龍泉一手遮掩,一手醮茶水在桌上寫下數字,然後同時松開手,再去看對方寫的字,一個寫“回淮源”、一個寫“回去淮源”,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很多事我都看不清楚,但有一點是明白的:不要說剛才這屋裏那些人,恐怕整個泌陽城的人揪到一起,也都玩不過夜叉狐啊。”晉龍泉感慨道。

“是啊,徐懷乃夜叉狐這事,早就從朔州傳回來了,田雄他們卻還一個勁的滿嘴嚷嚷‘莽貨’,卻沒有人去思量徐懷剛回淮源就如此作為,是不是別有深意。這人啊,腦筋鉆牛角尖裏,有時候就是拐不過彎來啊!你們晉氏的老太爺,以往多精明的一個人啊,這彎也沒有拐過來。”唐天德說道。

“老太爺到底是沒有跟徐懷接觸過,而徐懷在桐柏山給人印象最深就是這‘莽虎’。現在淮源置縣,又劃入蔡州,各家都亂了分寸,哪裏有心思去細想別的事情?”晉龍泉蹙著眉頭說道,“照道理來說,我們也應該明哲保身,誰都不招惹,畢竟正常世道裏,我們招惹那邊可能都討不到好,但汴梁告急,勤王詔都頒傳各地了,這世道怕是有變啊!”

“我聽到消息,一直也在琢磨這事,又覺得困惑,北面是吃了敗仗,但從燕薊、雲朔到汴梁,還有一兩千裏,怎麽汴梁就告急了?”唐天德困惑不解的問道。

“官兵到底能不能打,前兩年你還沒有看透啊?”晉龍泉反問道。

“也是哦,邊軍被打得稀裏嘩啦,河東、河北看似駐軍不少,怕是跟襄陽府的禁軍一樣,手底都稀松得很,說不定叫虜兵一路打穿過來,可不就直奔汴梁城下了?”唐天德說道。

桐柏山匪亂,大姓宗族要麽死守各家塢寨,要麽都逃到信陽、泌陽城裏,晉龍泉、唐天德留在淮源,雖說也沒有直接統兵上陣作戰,但負責繁瑣的雜碎事務,也是從頭到尾將那場大禍經歷過一遍。

即便到匪亂平息的最後關鍵頭上,唐天德一度為徐武富說服,心志動搖想去抱蔡系的大腿,但眼界到底是拓展了許多;而桐柏山匪亂,叫他們對地方禁廂軍的戰鬥力也有相當徹底的認識,叫他們對軍隊的強弱認識,也要超過絕大部分坐井觀天的州縣官員。

這時候他也認同晉龍泉的想法,要是太平盛世,他們大可以縮在泌陽城裏不管不問,甚至可以跟晉老太爺、田雄他們抱團一起、以勢壓人,但世道眼見又要變化,他就得掂量掂量,誰才是真正的、值得去抱的大腿。

晉龍泉又說道:“我們倆在泌陽,有些事細想也想不明白,還是要有人趕緊去一趟淮源,見著徐懷,一切便有分曉。同時,我們也需要將泌陽城這邊的動向說給徐懷知道,叫徐懷有所防備,有些明槍暗箭還是需要防備。我呢,一來沒有辦法明目張膽離開,一來在泌陽多少是個差使,打聽消息方便,我寫一封信,你捎去淮源。”

“我也是這個意思!”唐天德說道。

晉龍泉此時在泌陽,是隸屬於縣尉司的武吏,在縣尉朱通手下參與統領縣弓刀手,他確實不宜不告而別。

雖說桐柏山匪亂之後,徐懷抓住唐天德的把柄,要求他以冶喪的名義,將唐文仲名下的田宅廉價拋售掉,然後許他主持唐氏,但唐天德還是不覺得徐懷能成勢,留在十八裏鋪渾身不自在,就跑到泌陽城裏來謀個差遣,從此離徐懷他們遠遠的。

唐天德在泌陽城沒有謀到吏缺,又不會其他經營,一家老小跟著他坐吃山空。

這次就算不考慮世道將變,去投附徐懷,對他來說,猶不失一個選擇。

“我這就回淮源,一刻都不耽擱……”唐天德說道。

“我送你出城。”晉龍泉說道。

晉龍泉身為泌陽縣刀弓手都將,權力不大,但在他負責東城區域,放一兩個人夜裏出城,卻是便利。

“鄧珪鄧郎君也是聰明人,他應該比我們更看得透形勢才對,我走之前要不要去驛館拜見一下他?”唐天德與晉龍泉臨出門時又問道。

“鄧郎君跟你我不一樣,”晉龍泉搖頭說道,“鄧郎君是團練副使,此時也是軍侯一級的人物,他是比我們聰明、本事強,但有時候這也可能限制住他——再說,鄧郎君何去何從,也不是我們能去遊說的……”

唐天德點點頭,笑道:“衙堂之上諸多郎君,沒有哪個不是聰明的,看不透是太多東西遮望眼了——我剛才真是又犯蠢了!”

……

……

在晉龍泉幫助下,唐天德連夜牽馬出城。

雖說星月當空,但天凍路滑,一百二三十裏的山道,唐天德在日上三竿時趕到白澗河渡,一路上也是摔得鼻青眼腫。

“呦,這不是唐五爺嗎?從哪裏逃難過來,怎麽這副模樣?”艄公拿著竹篙子,將渡船撐到西岸渡口來,跟牽馬渡河的唐天德打趣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