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粗安(第2/3頁)

“偌大一個仙州,竟然沒有州兵?”呂兗驚訝道。

“哪有錢養。”驛將笑了笑,道:“朝廷用度也緊著呢。平日裏無事,便輪番征召土團鄉夫或府兵,聊守疆界。去歲聖人伐渤海,仙州就出動了五千人,跟著符都頭上陣了,九月才回。一州四縣之地,不得不征發土團鄉夫扼守要地,我家大郎就被征走了,落雪前才回來。其實,便是這些土團鄉夫,也不盡然可靠。”

“為何?”範文達奇道。

“顯義縣大林鄉征土團兵一百,結果有澶州人趙永,殺隊頭及袍澤數人,奪馬而逃。這事鬧得太大,遠近皆聞。後來出動一個折沖府的府兵千人,四處搜捕,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才將他捕拿。”驛將說道:“一同被抓的,還有十幾個靺鞨、渤海逃奴。這裏就沒幾個老實人,與中原大不一樣。官人若來此為官,可得有所準備。”

範文達的臉色嚴肅了起來。

他倒不是害怕,而是驚訝。遼東道諸州,看樣子真是無法無天之地啊。

澶州是舊魏博下屬六州之一。魏博人來遼東,大部分其實是當百姓的,怎麽就不能好好種地呢?一言不合,殺了上官就跑,連家人也不要了,這都是什麽人啊?

最關鍵的是,地方上沒有州縣兵,那這個官當得就戰戰兢兢了。

召集府兵是需要時間的,目前各州指揮使、道都指揮使可調動府兵,但這只是為了更好地穩定地方局勢的權宜之計。待到將來,估計會走前唐的老路,各折沖府只能由朝廷管理——府兵一大特點便是兵不識將、將不識兵,就是為了不給人積累威望,創造作亂的機會。

“官人勿憂。”見範文達臉色不好看,驛將笑了,道:“其實沒那麽可怕。遼東百姓,都是能戰的,而且分了地,沒幾個人還想作亂。縱有三五逃奴,也不敢進村,怕被百姓給打殺了。就如那趙永,你道為何被抓住?”

“為何?”

“入冬了,山裏待不住,主動跑了出來。剛進了一個村子,便被人一箭射翻在地。射他的還是貝州來的魏博武夫,哈哈。”

呂兗、範文達也跟著大笑。

看樣子,魏博武夫也不都是一條心。有的人滿足於當下的生活,不想鬧事了,便借了老鄉的人頭,換一筆賞錢——真的是純魏博武夫作風。

“仙州百姓確實不凡。”門外響起了爽朗的聲音,眾人一看,卻見盧鶴年與五名宮廷侍衛走了進來。

“在外頭轉了幾天,感慨頗深。”盧鶴年接過驛將遞來的一壺馬奶酒,道了聲謝,又分給五名衛士,方道:“榆樹鄉有契丹、渤海人作亂,聚眾百余,硬是讓鄉勇給打散了。如今百姓也做不得,全都被貶為部曲。”

“榆樹鄉?”驛將回憶了下,道:“那不是汴州來的民戶麽?也有百余府兵在那安家。”

“正是。”盧鶴年喝了一口溫好的馬奶酒,臉色有了點血色,只聽他說道:“汴州百姓其實也很能戰。當年秦宗權攻八角鎮,朱全忠大肆征發汴州民人,就挺能打的。這才過去二十多年,不至於太過墮落。我親眼目睹了,真真厲害,射箭又遠又準,箭箭咬肉。其實照我看啊,分了地的百姓、府兵,都挺感激聖人的,只要不倒行逆施,他們都是聖人赤子。誰敢作亂,就是與所有人作對,殺起來毫不手軟。”

二十多年前的汴州百姓,當然是能戰的。

就是十余年前的汴州百姓,不也在朱全忠帳下效力,與聖人打生打死麽?

今上攻河北,汴、宋、滑、曹、亳、潁等州的百姓也沒被少征發,武勇大概率是維持下來了的。

相反,曾經同樣悍勇的直隸道百姓,征發的頻率卻低了不少,殺人的手藝大約是不如以往了。

“靠百姓維持鄉裏,擊殺賊人,古來有之?”呂兗嘆道。

在他看來,百姓就是百姓,好好種田就是了,打打殺殺作甚?不過他再看不慣,這種情形也維持一百多年了,藩帥、刺史們樂得治下有這麽一群勇武的百姓,因為可以在與外鎮的戰爭中提供幫助——說句難聽的,如果在與別的藩鎮的戰爭中吃了大敗仗,死傷慘重,重新募兵的時候,你也不希望兵員素質太差吧?

盧鶴年笑了笑,不搭理他。大家已經習慣了一百五十年的事情,為什麽要去改變?

在外頭轉悠的這三天,他基本摸清楚了仙州附近的狀況。

小亂子一直有,但旋起旋滅,大體“粗安”。

官府做了一些實事,利用繳獲的牛羊馬駝,弄了一個臨時官辦牧場,出產一些肉奶。

陂池修了一個,上好的水澆地才分配給了府兵。

移民而來的百姓一戶授田六十畝,勉強能耕作。村裏還有大片的公地,預計幾年內都分不幹凈,你愛種就去種,沒人管,需要的時候還回來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