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舊地重遊

光啟元年十月十七,京兆府富平縣。

時光如水,自上次離開富平,已經過去兩年了。關中百姓,也難得地過上了接近三年的太平日子。這三年裏,聖人大部分時候在蜀中,一直到宮室粗粗修了點模樣後才帶著新募的五萬神策軍返回。

關中百姓,過了三年太平日子,其中兩年還不用養軍隊、養百官,賦稅較輕,對比關東諸州,何其幸運也!

如今似乎要還賬了。

六千涇原軍屯鹹陽、七千邠寧軍屯東渭橋、八千鳳翔軍屯渭北,足足兩萬一千人,全靠長安附近諸縣百姓支應。如果就這其實不算啥,這三年風調雨順,百姓日子還算可以,關鍵是這三鎮兵馬軍紀差啊。搶掠財貨、女子、牛羊,幾乎什麽都搶,你敢不從,直接一刀斬下,百姓苦不堪言,但又沒任何辦法。

人家連天子都想搶,搶你小老百姓咋了?

長安城中亦有神策軍三萬人,他們的軍紀還算可以,但就連販夫走卒都知道,他們不能打,上了陣搞不好一觸即潰。

軍紀好的不能打,能打的軍紀差,關中百姓連呼作孽,同時暗恨那田令孜和王重榮,好端端的,為什麽要打起來?鹽價都漲到兩百錢一鬥了,這日子咋過?

“陳判官,某至諸鄉轉了一圈,百姓生活不差,太平了三年,生氣勃勃。”邵樹德依舊住在李侃的農莊裏,莊裏剛種下麥子,百姓生活安樂,絲毫看不出戰爭的影響。

這年頭的百姓,不怕賦稅重,怕的是沒有秩序。盤剝重但有秩序,還能勉強活下去,如果連秩序都沒有,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就是等閑之間的事情。別說安居樂業了,能見到人就不錯。

“此皆大王之德也。富平八縣,黃巢之亂時便沒有被波及,而今定難軍至此,更是無人敢來挑釁。關中父老,盼大王如盼甘霖。若大王在富平開府建衙,八縣不復歸朝廷所有矣,百姓、官吏雲集而影從,皆奉大王為主。”陳誠說道。

“陳判官說笑了。”邵樹德搖了搖頭,道:“朝廷還在,焉能裂土關中?”

京兆府外加同華二州,以前可能還有金商等地,這三十多個縣,一貫是朝廷的自留地。你藩鎮間互相吞並,事情還沒那麽嚴重,但吞並朝廷直轄的州縣,麻煩很大,那是真有可能面臨諸鎮圍攻的。

“糧草籌集得如何了?”邵樹德問道。

“周邊諸縣皆在征集糧草、夫子,再過數日,便可至富平匯集。”陳誠應道。

三萬三千大軍,分駐各地。主力鐵林軍、鐵騎軍在富平,義從軍在富平、三原之間,經略軍在富平東南。此戰,富平是總糧台,各縣要征集數萬壯丁,幫著轉運糧草、器械。之前關中州縣從綏州買的馱馬、挽馬,準備的大車,沒想到又被定難軍征集了,令人啼笑皆非。

“王重榮在做什麽?”

“無甚動靜,不過增加了河西的兵馬,似有進攻同州的跡象。”

“李克用呢?”

“尚在整備兵馬,沒有出師的跡象。”

“遣人告知下王重榮,不要到富平這邊來。這邊的百姓,幫著定難軍籌集糧草,轉運物資,甚是辛苦,就不要過來打秋風了。”

“遵命。”

這是我罩的地盤,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京兆府北部八縣,與夏綏兵馬是老相識了,自己在他們這邊派捐征丁,那麽就有義務保護他們。王重榮若敢放縱軍士過來劫掠,定難軍就敢先和他們開戰。

便是李克用的“十五萬大軍”來了,若敢劫掠,同樣擊之!河東軍、北邊五部胡人,乾符年間又不是沒打過,戰鬥力也就那樣。

“三日後某親率鐵林軍、鐵騎軍南下高陵,會一會李昌符、朱玫二人。”邵樹德坐了下來,看著面前的地圖,道:“鳳翔軍在渭北,若敢舉兵相抗,豈不知孟楷舊事?”

神臯驛之戰,鐵林軍大破孟楷萬余眾,追亡逐北,直將其趕下了河。李昌符八千眾屯於此處,若執迷不悟,頑固相抗,邵樹德不介意與他們打一場。

“大帥,李昌符等輩未敢東進,便已是膽怯了,此時應在猶疑之中。只需稍稍嚇一嚇,便要退兵,未必敢真打。”

“有些人不見棺材不掉淚,非得做過一場才知道厲害。”邵樹德說道:“京西諸鎮,軍士們是敢戰的,雖然未必能贏。昔年不過數萬眾,就敢進逼長安,那可是十五萬巢眾。”

“那就得打了!”陳誠嘆道。雖然打贏是大概率事情,但只要上了戰場,就沒有穩贏的說法,他是真心希望李昌符等人知難而退,然後便可進入長安,誅殺田令孜亂黨。

“最近移民的事情弄得如何了?”

“回稟大帥,京兆府諸縣,多有百姓舉家逃難者。富平馬行已經在派人收攏,統一送往夏州,然後再前往靈州墾荒。同州等另外幾個馬行亦是,隨著大軍雲集,百姓們驚慌失措,富平馬行旬日間便收攏到千余戶。”陳誠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