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大善人21

周逸芳慢慢停下手裏的動作,仰頭看向任十一。

他常年都是束發,就是將長發直接高高束在發頂,一根粗布條綁著,沒有任何裝飾。黑色的寬袍也是粗布,換來換去就那麽幾身,大同小異。三年相處,可以看出他不懂什麽繁文縟節,做事直來直往,但是非觀念很鮮明,人給一分他還一分,不賒欠不侵占。

“你家中父母呢?”

任十一手撐著井沿,看著屋檐邊的天空:“不知道,自懂事起就在道觀。”

周逸芳由心說:“你能成長為如今這樣,很了不起。”大郎前世一樣被送進了寺廟,然而世道亂,孩子無人教養,他有能耐成長為一方勢力,卻也做下許多錯事,最後死於非命。

造成孩子不幸的人無權指責孩子不正直地長大,但是對任十一這樣的人,由衷敬重佩服。

任十一不甚在意地笑笑。

周逸芳問:“怎麽想著收大郎為徒了?你真想在這裏安定下來了?”如果還要浪跡天涯,她肯定不同意大郎跟著去的。

任十一:“想再找個有天賦的弟子不容易,你們家人口簡單,為人不錯,我相處著挺好的。人漂泊久了就想停一停,我再教大郎幾年,等到該教的教完了,再去遊歷天下。”

周逸芳點點頭:“任大俠自己去問大郎吧,若是他願意,我們也不反對。我作為他的生母,對你只有一個要求,你將來是師父,我是娘親,有什麽決定,煩請和我商量後再要求大郎。”

師父地位高,吩咐弟子做事天經地義,甚至家裏人都插不上話。周逸芳不認同這樣的規矩,她這個親娘有權知道別人對兒子的安排和要求。孩子的教育,不能因為拜了師,她這個母親就再不能插手了。

這在當下的世道裏是會被那些老學究抨擊的,她是個“婦道人家”,哪裏配指點教育?

但是任十一是不在意的,他看慣了周逸芳教養兒子,只覺得天經地義,甚至不明白這有特意提出來的必要嗎?

這天晚上,任十一吃完晚飯就走了,周母在他走之前叮囑:“外院東廂房收拾出來了,任師傅晚上可以住家裏。”別去樹上睡了。

任十一抱拳道謝,但沒有回去休息,而是不知道飛哪去了。

周逸芳白天沒有時間補眠,散了步就打算回屋睡覺,還沒走回房,身後就跟了一個小尾巴。

她回身看去。

大郎期期艾艾地墜在她身後,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周逸芳把兒子叫進屋:“陪娘下會兒棋?”

大郎從小性子急躁,哪怕玩玩具都不能在原地坐一刻鐘,什麽孔明鎖、華容道,到了他手裏都會被暴力拆卸。

周逸芳為了鍛煉他的耐心,在他五歲以後開始教他下棋,剛開始教導的時候,她會掌控節奏,給他勝利的甜頭,又給他適當的挫敗,引著他漸漸產生興趣,一頭紮進對弈中欲罷不能。

一年年下來,大郎急躁的一面漸漸沒那麽突出,他習慣了專心坐半天上文課,也會琢磨一盤棋在窗前坐一個時辰不動彈。

現在也是。

大郎和娘親相對而坐開始下棋,一開始心中有事難以專心,但下著下著,這心就平靜了,腦中眼中只剩下當前的棋局,那些紛紛擾擾的糾結和心事暫時都忘了。

一盤棋下完,周逸芳喝了一口水問兒子:“大郎有事和娘說?”

大郎猛地想起自己過來的目的,不過心裏沒那麽忐忑了,點點頭,大眼睛望著娘親:“娘,任師傅說要收我做徒弟。”

周逸芳臉上沒什麽意外,點點頭,沒說話。

大郎追問:“你覺得我可以拜師嗎?”

周逸芳反問:“你想要拜任大俠為師嗎?”

大郎立刻說:“想啊,我當然想!”

周逸芳:“那就拜師吧。”

“啊?”大郎驚訝,就這麽簡單嗎?

“娘你不怕他是江湖人,會帶來麻煩啦?”

周逸芳好笑:“原來你也知道這些?”

大郎摸摸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你和祖父祖母說話,我也有聽到嘛。但是這麽久了,任師傅從沒給我們惹麻煩,還經常幫我們劈柴幹活呢。”

周逸芳沒想到他將這些都看在眼裏,倒是挺欣慰的:“你看出了任師傅是個不錯的人,娘和祖父祖母也一樣看出來了,所以這觀念不就跟著變了?如果觀念沒變,祖母今晚怎麽會讓任師傅住下?”

大郎恍然:“對哦。”

繼而高興起來,眼睛閃著光,身子前傾向周逸芳確認:“那娘,我可以拜師了吧?”

周逸芳點頭:“你和任大俠相處了三年,這次又是給你自己選師父,這事情娘聽你的意見。”

哇,這自己做決定的感覺,比能夠拜師還爽,還讓人興奮。

大郎一下子蹦了起來。

拜師這事,就這麽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