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第3/4頁)

流景說罷,兀自沉默許久,又笑:“我以前和師父去凡間遊玩,也見過一場盛大的葬禮,葬禮辦了三日,主家一眾人也在靈前跪了三日,每有親朋前來便要痛哭一場,起初還帶些真心,後面便只剩幹嚎,我不懂累到如此地步,為何還不肯便宜行事,非要把喪禮弄得如此繁瑣,你知道師父說什麽嗎?”

“說什麽?”非寂配合地問。

“師父說凡人看似迂腐,實則最為智慧,喪親之痛,痛徹於天,唯有繁瑣與重復,方能麻木,方能緩解,等葬完了人,流幹了淚,身心俱疲,只想好好吃頓飯、睡一覺,許多痛意不知不覺也就散了。”流景聲音越來越低,緩慢閉上眼睛。

非寂聽著她漸漸均勻的呼吸聲,許久才拿著手帕擦了擦她眼角的濕潤。

“看,還是用到了。”他緩緩開口。

起風了,海浪聲愈發清晰,非寂拿著手帕,一點一點擦拭墓碑上的灰塵。

流景一直睡到後半夜才醒,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擠進非寂的懷裏。蛇的體溫偏冷,他身上卻是熱的,氣息將她完全地包裹住,是難以拒絕的松弛與舒服。

“醒了?”他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流景只好坐起來:“什麽時辰了?”

“寅時。”非寂回答。

流景伸了伸懶腰,扶著墓碑便要站起來,非寂先她一步起身,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回去吧,再睡一會兒。”流景將手抽出來。

非寂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半晌答應了一聲。

兩人慢吞吞走在路上,任由海風將衣袍吹得烈烈作響。

老祖念舊,蓬萊的景致萬年不變,這一條路走到盡頭,便是流景的寢房,對面則是非寂的屋子。今晚的夜色與三千年前沒有不同,今晚這條路與三千年前也沒什麽不同,今晚一起回寢房的兩個人,亦是如從前一樣並肩而行。

只是這一次,似乎又多了一個。

流景垂眸看向圓圓的肚子,眼底泛起淺淡的笑,只是這笑來得快去得也快,正如這條路不管怎麽放慢腳步,也終有到頭的時候。

“回去之後什麽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覺。”她站在路這邊,溫聲叮囑路那邊的非寂。

非寂與她對視良久,突然從懷裏掏出兩塊玉簡:“這是十天前,從舟明那得來的。”

流景猜到是什麽,心裏頓時咯噔一下,從他手中搶走後緊繃地問:“他給你的?”

“搶來的。”非寂回答。

“你看了?”

面對她突如其來的警惕,非寂只是沉默一瞬:“沒看。”

流景定定看著他,似乎在推測他有沒有說謊。

“真的沒看。”非寂重復一遍,黑色瞳孔暗了下來。

流景不知為何,突然就信了,於是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放松下來。

“為何不看?”她問。

“因為猜到你會是這樣的反應,所以索性不看。”非寂平靜與她對視,“你有事瞞著我對吧?”

流景一愣。

非寂唇角浮起一點弧度,顯然是已經猜到:“你不說,我便不問,等你想說那日,我自然就知道了,若是等不到……便也算了,我於你而言,本就已經無關緊要,自然不該逼你什麽事都告訴我。”

“非寂……”

“還有十余日,她就該出生了。”非寂猶豫著伸出手,卻在即將碰到流景肚子的時候停下。

小家夥感覺到父親的氣息,迫不及待地動了動,非寂卻還是收回了手。

流景沉默一瞬,道:“等她出生後,我便讓舍迦送她去冥域。”

非寂垂眸:“不用。”

流景一怔:“嗯?”

“不用,讓她留在你身邊,”非寂重新看向她,聲音輕得幾乎要融進風裏,“你若怕我糾纏……我可以保證,日後沒你的允許,絕不去見她。”

流景還在發怔。

“睡吧。”非寂笑笑,轉身朝自己的寢房走去。

流景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相比先前走的這條路,只覺格外陌生……能不陌生麽,從前在蓬萊百年,都是他送她回寢房,這樣看著他離開卻是第一次。

夜風很大,將他的衣角吹得翻飛,無意間露出的手腕上,還戴著熟悉的蛇紋方鐲。

“我何時說過怕你糾纏?”流景突然開口。

已經走到門口的非寂停下腳步,卻遲遲沒有回頭。

“還有之前湖邊道別時,我有親口承認對你沒有男女之情?”流景看著他烈烈背影又問。

非寂靜了許久,到底還是僵硬地回過身來:“你想說什麽?”

“什麽都不知道,還自以為是。”流景輕嗤。

非寂無端火起:“我倒是想知道,你告訴過我嗎?”

“急什麽,再發脾氣,我就真不告訴你了。”流景板起臉。

非寂那點火氣刹那熄滅,三兩步重新回到她面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