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八章 運用之妙,在乎一心(第3/4頁)

陳陶此詩,歷來被認為是道盡了戰爭的殘酷,也從來都是被當做反戰詩的。

於是張賢瑀本來是興高采烈來顯擺的,可是越背誦,聲音越低。

能圍在張鉊所立土坡周圍的,大多都是有點文化水平的河隴勛二代,也紛紛覺得好像有些不合適,面色轉而有些低沉。

後面的兵將不知道前邊發生了什麽,但是人的感情是會互相感染的,他們也很快沉靜了下來。

張鉊深吸了一口氣,不知道想起了什麽,臉上表情十分復雜,俄爾又深吸了一口氣。

眾人都看著他們的皇帝,不知道張鉊怎麽了。

突然,就在所有人摸不著頭腦的時候,我張聖人脫下了身上外袍,端起一碗剛祭祀完的美酒,緩緩的傾瀉到了地上。

與晶瑩酒液同時滾落的,還有張聖人眼中突然冒出了一滴滴淚珠。

一眾文臣武將都驚呆了,驚呼聲中,紛紛茫然無措的單膝跪地。

張賢瑀以為是自己把皇帝老爹弄哭了,惶恐中五體投地的拜伏在地上渾身顫抖。

這時候就需要有個捧哏的,問一句‘丞相為何發笑?’

李昉就很適合這樣的場合,他裝作很疑惑的問了句,“聖人為何涕淚?此非王者姿態也!”

張鉊舉著酒碗,先復述了一句隴西行中的一句,‘五千貂錦喪胡塵。’

接著聲音轉為悲切,看著李昉說道:“我所涕淚者,是因心中不忍也。此何止五千,這是足足七萬我漢家兒郎啊!

就在此地,他們本可以回家,回到深閨夢裏人的身邊,卻因為李廣利的無恥,先漢世宗的昏聵,全部葬身此處。

軍人,總有馬革裹屍的時刻,但不能這麽稀裏糊塗,毫無榮耀的死在這荒郊野嶺!”

眾人這才知道,皇帝所哭,是千年前在這裏戰死的七萬大漢好兒郎。

灑完了酒,張鉊拉起了身邊章成和王全斌的手,深吸了一口氣才對著他兩以及面前將士說道。

“爾等日後都是要如同李廣利這樣統帶十萬大軍的人,日後若是遇到這樣的情況,我張鉊也有年老昏聵的那一天。

請記住一定要把我漢家的好兒郎帶回來,不要讓他們白白死在這秋風苦雨中。

今日兒郎們都是見證,當著一千年前的先漢七萬英靈的面,朕在此立誓。

至今日起,我大周兵將在外為國血戰時,他的家眷一定是安全的。

就算家人犯罪,只要他能把我的好兒郎帶回來,哪怕謀逆,朕也饒他一命,家眷從輕處理!”

這番話,這幾滴眼淚,從不同的人口中說出來,效果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是個朱允炆那種削減將士待遇,還要假惺惺說什麽‘毋使朕有殺叔之名’這種寬面堂皇的話,來綁住將士手腳的皇帝來說。

將士們一定會在心裏吐槽,‘你裝你媽呢?’

但是輪到我紹明張聖人這種不但跟士兵同甘共苦,還舍得官職爵位、金銀珠寶賞賜,自己就是從一個將虞侯登大位的皇帝口中說來,效果完全就不一樣了。

沒人會覺得張鉊是在作假,他們只會覺得皇帝確實是在為千年前,那被坑死的七萬漢軍將士傷心。

實際上張鉊也還真不是完全作假,肯定有表演的成分,但並不多。

我張聖人沒穿越前,一票先漢軍事將領中,就獨獨厭惡李廣利和李陵這兩坑貨。

一個把數萬將士的生命當做賭注,身為主帥,卻滿腦子的權力、錢財,沒有哪怕一點點的氣度與追求,自私自利到了極點。

一個毫無自知之明,嘴上沒個把門的,什麽五千步軍直搗龍城,他自己最後倒是假模假樣的‘被迫’投降活了下來,只可惜了跟隨他的五千丹陽勇士。

自古皇帝涕淚,那可是不同尋常的事啊!

而張周一朝,經過張鉊幾年的恢復文官風骨運動,作為最具代表性的史官,是恢復的最快的。

一個咬著筆杆的中書省起居郎一溜煙小跑的靠近了山包,舉著記錄皇帝言行的小冊子大書特書。

一邊寫還一邊觀察張鉊的表情,力求要要寫的生動貼切。

不過很快,他就被湧過來的人浪給擠得連鞋都掉了,開什麽玩笑,就他這小身板,怎麽能跟身邊的賊殺才們比。

兵將們圍的緊緊的,好像後世那些瘋狂追星的粉絲,被張鉊拉著手的王全斌第一個下跪,他伏地大哭,對張鉊說道。

“臣絕不會走到那一步,若是真有家眷謀逆犯上,不用聖人下令,臣親自提刀大義滅親。”

章成身著鎧甲,於是單膝下跪,“先漢世宗皇帝雖然英雄,但長於宮廷,不知將士苦楚,行事未免操切。

有功就捧到天上,有過恨不得族滅,是以才有李廣利這等不知體恤將士的大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