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 潞州西郊,銀鞍契丹直(第3/4頁)

李阿三,指的就是後唐末帝李從珂,昔年李從珂壯年時驍勇無匹,唐梁大戰其間,曾有一次冒險帶著十幾騎混在梁軍中退往梁軍營寨,隨後趁著梁軍不備,暴起發難殺梁軍十余騎,砍掉梁軍大營門前的大旗跑回本陣。

莊宗李存勖看見後,大呼:“壯哉,阿三!”

李從珂是趙延壽的大舅哥,所以他也稱之為李阿三。

而趙延壽說的這些往事,乃是昔年李從珂命大軍圍困晉陽,攻打石敬瑭的往事。

當年趙延壽的父親北平王趙德均也奉命攻擊石敬瑭,趙延壽力勸應該盡快幹掉石敬瑭,然後掌握北地人心再做打算。

因為當時石敬瑭要向契丹借兵,幾乎是已經是擺在明面上了,趙延壽就在幽薊,也深知契丹人的實力,早就不是以前了。

石敬瑭只要借兵,很可能就會把一直視為眼中釘的趙氏父子當做交易籌碼。

可是趙德均不聽,他還把契丹當做昔年李存勖時期被中原打的鬼哭狼嚎的契丹。

不以為意的他,竟然獅子大開口向李從珂要求統治整個河北,還想吞並同樣去平叛的範延光隊伍。

結果當然是一拍兩散,後唐軍沒打石敬瑭,差點自己打起來,而這也給了石敬瑭可乘之機,他立刻選擇出賣燕雲十六州換取契丹人南下。

而契丹大軍擊敗後唐主帥張敬達後,果然馬不停蹄的圍住了心腹大患趙家父子。

麾下兵丁也對趙德均大失所望紛紛離去,趙家父子遂成為契丹俘虜,趙德均更是被契丹人整死在了草原上。

慕容信長心裏嘆息一聲,若是當年趙德均能聽趙延壽的,這天下如何,還真未可知,至少契丹人是拿不走盧龍軍這六州的。

說完了心底的往事,趙延壽又一下萎靡了下去。

而等他發泄完了,慕容信長的心也硬起來了,他舉起酒碗,向趙延壽請酒。

“兄長所遺憾的,無非是昔日計劃不成,但兄長想過沒?若是兄長父子能做國家的忠臣,而不是欲豁難填,怎會有今日之事?

兄長父子在時,河北有戶百萬,民五百萬口,現今尚不足半數,他們何其無辜?爺娘死於野,妻女被北虜擄走,皆是兄長父子之過啊!”

趙延壽沒想到慕容信長會說出這麽一番話,因為在趙延壽看來,百姓如同原野上野草,割了又會長起來,爺是要做大事業的,誰關心他們死活?

愕然了半晌,趙延壽才緩緩的說道:“十四郎與我們,似乎並不一樣。”

“孟子曰:夫天下,民為貴,社稷次之,君最輕。

荀子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

兄長父子永遠不知此道理,所以害人害己。當今聖人以此為座右銘,刻於崇文殿,是以當為拯救天下的英雄。”

慕容信長說道此處,眼睛裏射出了對趙德均、趙延壽父子這樣人深深不屑,心裏升騰起的,是對義父紹明張聖人的無限崇拜。

趙延壽看到慕容信長這樣,就知道絕沒有了活路,但他還是不死心,嚅囁了半晌,終是擡起頭看向慕容信長。

“十四郎,真就沒有一絲機會了嗎?”

慕容信長緩緩搖了搖頭,斬釘截鐵的回答道:“沒有了!”

忽而又不忍心的說了句,“除非兄長願意去耶律李胡那裏。”

“哈哈哈哈!耶律李胡!哈哈哈哈!”趙延壽猛然間站起來,如同瘋魔一般的大笑起來,直笑得涕淚四流。

“那是還是算了吧!就在這裏吧,總還能埋骨家鄉。昔年在潞州,銀鞍契丹直盡死之時,我父子就該一同死了!”

狂笑聲中,趙延壽的腦海裏閃過了一個須發虬髯,豹頭環眼的壯漢身影,那震耳欲聾的聲音,如此響亮的在趙延壽耳邊炸響。

“趙延壽,今日我等盡死,翌日汝父子亦當橫死!”

二十年前,趙延壽父子在盧龍,收契丹豪傑之士組成銀鞍契丹直。

所部三千人,配銀鞍、持銀槍,弓馬無敵,所向披靡,乃是當世有數的騎兵隊伍,為趙德均、趙延壽父子的立身之本。

團柏谷戰敗後,趙德均父子南奔潞州,終被契丹逼降,耶律德光問趙德均:“汝在幽州日,所置銀鞍契丹直何在?”

趙德均以手指示之,耶律德光遂命人盡殺銀鞍契丹直三千人於潞州西郊,鎖拿趙德均、趙延壽入草原拘押。

趙氏父子自那一刻起,就失去了所有的本錢,此後的重用,不過是耶律德光要用趙延壽安定盧龍軍六州之地而已。

慕容信長默然站起身來,吸了一口氣後,就轉身要走出去。

趙延壽猛然撲倒桌子邊上,打開了那個寶鼎公主送給他的香囊,拿出一縷嬰孩柔軟胎發,貪婪的嗅著那上面的乳臭味,涕淚四流的臉上,終於露出了幾分慈愛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