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五章 劉知遠白兔記

河東,太原,今年的春天,來的尤其晚。

一直到了三月,河東各地都還屢次降雪,這場極為漫長和嚴酷的寒冬與大雪,對河東的民生,造成了致命的打擊。

要知道此時的河東,畜牧業起碼占據了百姓生活方式的一半以上。

如此恐怖的雪災,對於漢民來說,或可等開春雪化,雖然冬小麥沒了,其余的莊稼還可以搶種一二。

但是對於此時這缺少牲畜保溫防寒手段的牧民來說,牛羊定然是死光光的,沒有了牛羊,牧民也就沒了生存的可能。

而造成河東遊牧眾多的原因,還得上溯到唐末。

大唐末年,李國昌、李克用父子崛起代北,這既是代北、河東的幸運,也是他們的大不幸。

因為從李國昌到李克用再到李存勖,他們沒能接力完成建立一個安穩的大一統王朝,反而失掉了歷史對他們的選擇。

代北與河東,在這個過程中,經過自李國昌父子孫三代和石敬瑭的消耗,人口凋敝,女多男少,到了此時,已經頹勢盡顯。

他們掌握了政權,卻沒有將蛋糕做大,反而陷入了內鬥之中。

此時代北、河東的漢兒和漢化沙陀各部的英豪甚至成年男子,大多都已經進了中原,形成了掌權的代北、河東武勛集團。

在後梁到北宋的三十七年中,政權的更替,節度使與中央的叛降來回,基本都是在代北、河東武勛集團之間展開的。

如果算上李克用、李存勖父子與後梁爭鋒,以及北漢硬抗北宋這段時間的話。

可以這麽說,整個五代,就是代北、河東武人的大舞台。

但在這表面風光無限的大舞台背後,則是代北、河東一系武人的損失殆盡。

當年代北、河東武人集團強盛的時候,河套地區的豐州和振武軍都人滿為患。

可經過五六十年的消耗,豐州、振武軍所在的河東地區早就因為沒人居住而放棄。

甚至就連最重要的雲州(大同)和太原,主要的族群都變成了原大唐陰山都督府的吐谷渾人。

歷史上北漢,甚至就是靠麟州楊家和吐谷渾人在撐場面。

此時當然比北漢時期要好上一點,但吐谷渾人已經開始占據到河東人口的接近四成了。

吐谷渾人,自然是要遊牧的。

……

郭榮牽著身後的卷毛青驄馬,小心的從太原南門進入了太原城。

這個小心,不是怕有人來搶奪他這匹紹明天子所贈的河西龍馬,還沒人有這麽大的膽量。

而是因為太原南、西兩門外躺倒了大量已經凍僵,看起來就跟雪地裏樹枝差不多的屍體。

河東也就是後世山西,地形叫做表裏山河,意思是河東自有山河之險,處處易守難攻。

聽起來似乎是好詞,但實際上……難說。

若是國家一統,河東作為中原屏障,有國家調集物資,自己只需精兵強將殺敵,那這就是好詞。

自戰國時,趙國歷代國君及至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徹底囊括河東起,山西就是國之屏障,這樣的地理條件,使遊牧民族看了就膽寒。

但要是在這樣的亂世,那就不是什麽好詞了,表裏山河代表的就是交通不便、窮困。

整個山西的好地方,被山河分成了忻定盆地、太原盆地、上黨盆地等。

只有在這些盆地中,才能搞一搞種植業,其余地方,基本屬於農耕和遊牧混雜區,也是極為貧瘠的地區。

這也是如今吐谷渾人能在河東遊牧的重要原因。

他們自離開契丹的壓迫內遷後,河東大地上就形成了漢人在盆地農耕,吐谷渾人在山間放牧的特點。

所以,死在太原城外的難民,大多都是吐谷渾人,在這個可以堪比草原白災的漫長冬季,吐谷渾人牲畜幾乎死絕。

牧民們沒了活路,吃光了一切可以吃的東西後,自發的向太原、晉州、汾州、石州等大城市匯集,希望能到這裏討口吃的。

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劉知遠為了有本錢和張鉊爭霸天下,在河東刮地三尺,連盆地中漢人和沙陀人的死活他都不管了,哪會管他眼中的消耗品吐谷渾人。

於是太原、汾州等四門緊閉,直接在漫天大雪中,將多達數千人的吐谷渾難民,凍死、餓死在了城外。

“如是我聞:一時薄伽梵,住無上天加持廣大金剛法界宮,一切持金剛者皆悉集會。

無上天信解遊戲神變,生大樓閣寶王,高無中邊,諸大妙寶王種種間飾,菩薩之身為師子座。”

郭榮猛地朝聲音出來的方向看去,這經文不對!

裏面的佛祖被替換成了無上天,而誰是無上天,所有人都知道。

隨即他又緩緩低下了頭,別說在河東,就是在河北,也出現了將佛祖供奉在最高處,將無上天供奉在稍低處的寺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