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一章 施恩也是要講方法的

王四郎是東京開封府城東牛馬街的一個小販,也算是老東京了。

當年大唐帶忠臣朱全忠毀棄洛陽,遷都大梁的時候,他們家就從洛陽遷來了此地。

王四郎做的一手好胡麻餅,侍弄豬獾肉也是一絕,家裏世代都是幹這個的。

往日裏他上午賣胡麻餅,下午賣豬獾肉,雖說不能算大富大貴,一家人也在溫飽線以上。

只是這些年的時局,越來越不穩定,王四郎漸漸從每日能賣好幾爐胡麻餅,到只能賣一爐,再到幾天才能賣一爐,而到了現在,已經開不了爐了。

最大的原因,就是東京開封府正面臨著空前的糧食短缺。

粟、黍、黑黍等粗糧都短缺的很,更別說精米白面。

王四郎縱有神仙般的廚藝,沒有了白面,他也無法憑空變出胡麻餅來。

今年的冬天,出奇的冷,就仿佛是高高在上的老天,不想給窮苦人一條活路一般。

王四郎手裏提著兩條小貓魚,下半身都要濕透了。

還未進門,就聽到了幾聲小貓般,微弱的哭泣。

他渾家坐在土炕上,用手拼命擠著幹癟的乳方,渾濁的淚珠從略顯浮腫的臉上刷刷落下,憔悴中露出的是深深自責。

土炕上,兩個比小貓大不了多少的小娃娃,正在有一聲沒一聲的哭泣,連哭聲都因為極度饑餓,顯得非常虛弱。

在這個成年人都缺少吃食的時候,最難的,就是平民家的嬰孩。

由於營養的緣故,許多母親根本產不出奶水,嬰孩唯一的吃食來源,就是用粟米不停的熬,熬出一層稀薄的米油。

可是粟米在如今的東京開封府並不便宜,營養也完全不能跟母乳相比,所以整個東京,最先陷入饑餓中的,就是這些嬰孩。

王四郎看著餓的聲音都快沒了的孩子,兩行冷冰冰的淚珠,瞬間就從眼眶中滾了出來。

他連被河水浸透的褲子都來不及脫下,就開始生火去燉手裏的兩條小貓魚,希望能給妻子發出來一點奶水。

雖然心裏明白,他這一對雙生兒,大概率是挺不過這個冬季了。

但是為人父母的本能,驅使著王四郎將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這上面。

哪有父親,能舍得放棄孩子的呢?

魚湯很快熬好了,本來已經哭(餓)昏了過去的孩子,聞到了腥味,突然就驚醒,然後用盡全身的力氣嚎哭了起來。

可是這不能給他們吃,嬰孩的腸胃還經不起葷腥的沖擊,搞不好就要拉肚子,而且,這魚湯也任然趕不上母乳頂餓。

渾家端著魚湯狼吞虎咽,王四郎則盯著渾家的胸前發呆,如果到了晚間,就能有些奶水,那就好了,不然的話……

吱呀的推開院門聲響起,緊接著就是坊老響起的破鑼般的嗓子,王四郎趕緊打開了內屋的門,想要去迎接。

一股稍顯刺眼的陽光照射了進來,王四郎眯起眼睛,他用右手擋住眉眼上方,隱約看見了矮個子的坊老和一個穿著白色圓領纏枝蓮花紋袍的男子,這一看就是貴人。

“四郎,快過來見過貴人!”坊老見王四郎打開了房門,趕緊招手讓他過去。

王四郎心裏極為沉重,他回頭不舍的看了一眼屋內極為害怕的渾家,隨後也不敢遲疑,只能拖著沉重的雙腿趕緊過去。

一般當一個平民被貴人找上門來,大概率是不會有什麽好事情發生的。

“你就是王四郎?某家是永訓宮的舍人,聽聞你新得了雙生子,特奉聖人之命,前來恭賀。”

說著,這個自稱永訓宮舍人的白袍男子,將一個陶罐放到了地上。

王四郎還有些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來人是什麽意思,不妨身邊一個身影一跳而起,然後用他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扇到了王四郎的頭上。

坊老對著王四郎大吼一聲,“愣著幹甚?還不叩謝聖人恩德,你看看這裏面是什麽?”

王四郎傻呆呆的解開蓋子,頓時一股濃香從裏面溢了出來,作為一個廚子,王四郎一下就聞出來了,這是羊乳,陶罐中是羊乳!

一旁的坊老,聲音都哽咽了,“合該你兩個小子有福氣,聖人聽聞你渾家下不來奶,孩子餓的哇哇哭,特意省了自己的朝食,將這羊乳送來救你兒子的命!”

白袍的舍人也沖著王四郎點了點頭,“以後每兩日就自己到大寧宮外等著,報上姓名,自有羊乳或者人乳賜下。”

仿佛一道驚雷,從九天之上劈到了王四郎的心頭,他以前從未想過,能救他孩子性命的,會把自己朝食省下來救濟百姓的,竟然是那個深宮中的聖人。

聽到有羊乳,救子心切的王四郎渾家已經抱著兩個孩子跑出來了,他不管發生了什麽,有羊乳救她孩子性命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