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那不肯屈服的民族之魂

慢慢的,神像前,人越集越多,廟宇中負責灑掃的婦人,陰鷂子,幾個看張超神色復雜的齊瞎虎麾下青壯,剛才跑來跑去的孩童。

包括曹三娘子都在善娘的攙扶下過來了,在老忠翁自豪的話語中,已經有人跪在張義潮神像前低聲啜泣。

其實這些人,包括齊瞎虎都曾經是張承奉麾下的舊部和支持者,曹氏代張之後,他們的日子艱難可想而知,不然也不會被這老忠翁的傻批計劃說動,因為實在是過不下去了。

可嘆啊!以昔日張氏歸義軍之強大而觀今日這衰敗,沒人能忍住眼裏的淚水。

其實不但是強大的歸義軍,那個讓萬千漢兒自豪的大唐,那個魂牽夢繞的長安,都已經沒了。

曾經一漢抵十胡,到了現在,西北已經只有瓜沙二地了,而且還在不斷被回鶻人滲透。

張超肅立在張義潮的神像面前,內心也是心潮澎湃,不了解河西走廊漢人在安史之亂後的悲苦,就不能理解他們現在的啜泣。

史載,吐蕃在占領河西走廊後,廢棄了唐朝的行政體制,代之以部落制,同時,強力推行蕃化政策,讓河西漢兒改易穿著、學說蕃語、赭面紋身。

這些失陷在河西的大唐軍民,不但成為了亡國奴,甚至連身為漢人的習俗和習慣都不能保留,在事實上成為吐蕃貴族的奴隸。

他們只能每歲時祀父祖,衣中國之服,號慟而藏之,也就是逢年過節才敢悄悄的把珍藏的漢家服飾拿出來穿上,痛哭祭祀後,而又不得不將衣服藏起來,因為被吐蕃人知道的話,就會有性命之憂。

大量的河西漢人,就是靠著這麽一點點的時間,艱難維持住了自己身為漢人的心理歸宿。

唐穆宗長慶元年(821年),唐使劉元鼎赴拉薩參與長慶會盟。在途經龍支城(青海民和縣北古城)時,數千老人望唐旗而哭拜。泣問天子安否。

“頃從軍沒於此,今子孫未忍忘唐服,朝廷尚念之乎?兵何日來?”

此時距離河西走廊淪陷,已經過去了五十七年整,當年那些生於大唐長於大唐的人幾乎都快去世了。

但河西之地的人民,還認識大唐的旗幟,還記得他們的故國,還奢望著長安的天子什麽時候收復河西,拯救他們於水火。

然而,他們沒等到朝廷的兵,反倒是在二十七年後,出身沙洲名門的張義潮,在四十九歲的‘高齡’率眾人起義,光復了瓜沙甘肅涼等州在內的河西走廊。

可惜好景不長,時過境遷,河西的漢兒又到了最後的關頭,如今的他們僅有瓜沙之地,別說再次恢復河西,就連自保都不足了。

所以他們哭的,不僅僅是張義潮的去世,懷念的,也不僅僅是大唐,而是他們心中那顆,不肯淪於胡虜,不忘祖先,熾熱的民族之魂。

“西盡伊吾,東接靈武;得地四千余裏,戶口百萬之家;六郡山河,宛然而歸。”張超輕聲的吟誦著,隨後看向了老忠翁。

“有這樣的祖先,身為這樣天下英雄的子孫,忠翁,你說我張昭,會和回鶻人勾結來亂自己同胞嗎?會把自己的女人拱手相讓嗎?我若如此,九泉之下還有何面目去見太保公?”

聽到自己的女人一句話,曹三娘子臉色一紅,瞬間就不自然起來了,老娘說了要嫁給你個小童子了?

不過張超的這番表態,她倒是感覺特別欣慰,這才是漢家兒郎!

“二郎君說得好!我曹家雖然掌了歸義軍大權,但也是承太保公的蔭蔽,我祖父令公大王(曹議金)可沒虧待張家,他本身就是太保的外孫女婿!”

這話倒也不假,張昭這種張承奉嫡親血脈肯定是不受待見的,政治鬥爭可沒有心軟的時候。

但整個龍舌張家,並未在曹氏代金中受到多大的波及,畢竟瓜沙二州的漢人也就那麽多,還早已互相聯姻關系極親了。

張超沒有回答,而是雙膝跪在張義潮神像下,他在夢裏看神像的雙目和腹部射出過金光,似乎裏面隱藏著什麽。

如果這場穿越,是因為張義潮的在天英靈所召喚,是張昭日夜禱告讓他來拯救這山谷中人所起,還特意讓他看見過神像,那定然有其中的道理。

“忠翁難道不奇怪,為何我張昭會從只知道念佛的憨褸生(傻愣子),變成如今的張二郎嗎?”張超看向了身後的老張忠。

張忠砸吧了兩下嘴,一想也對啊!這幾天只顧著擔心自己惹了禍事了,竟然沒去想想為什麽二郎君突然向變了一個人一樣呢?

“那是因為!太保公托夢於我了!太保公不忍看見張家絕嗣,不忍看著河西唐兒最後的家也傾覆,所以夢中與我顯聖相見,言及五十年前,曾吩咐我祖父鑄金甲一副,其刀槍不入,可在危難時刻助後人殺滅仇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