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 水落石出(第2/4頁)

“至於陛下……陛下……,陛下您太遠了……更遑論地方官到任,身邊除了賤吏,便是那些無知的百姓,這地方官若是得罪了士人,便連在地方上一個說話的人也沒有,所能結交的,不過是士人和鄉紳,或討論時局,亦或下棋,討教書畫,如此一來……自然……自然是……”

在朱棣如劍鋒般的目光下,劉來可算是將所有的東西,都抖落了出來。

其實他所說的,無非就是一句話,說到底不過是圈子而已,每一個人都在自己的圈子裏,也只會看重這個圈子的人對自己的評價,無論是禦史還是父母官到任,賤吏他們要提防,尋常的百姓,說難聽一些,彼此之間,可能連語言都不能相通,可謂雞同鴨講,而能說出一口官話,且和你有同樣興趣,能討教學問和琴棋書畫這般雅趣的,除了士人,還能有誰?

你的一切所作所為,都必受他們的影響,而你的名譽和官聲也與他們息息相關。

更不必說,一府一縣之內,這些士人的親眷在外為官者不在少數,又彼此之間聯有婚姻,可以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們的能量,也絕不在一個父母官和禦史之下,真要惹得急了,不過是雙輸的結果。

劉來此時眼中既帶著驚懼,有帶著絕望,面上淚如雨下,口裏道:“陛下饒命,臣……臣……蒙蔽陛下者,非臣一人,臣……臣入朝以來,已算是矜矜業業……臣……”

他說到此處,不禁放聲大哭。

也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害怕,亦或者……生出慚愧之心。

朱棣在這哭聲之中,竟不由得也眼睛濕潤了。

張安世不由一愣,他萬沒料到……朱棣今日的反應,如此的反常。

卻見朱棣長嘆道:“劉來是好官啊……”

這一聲感慨……起初讓張安世聽著,似是諷刺,可細看朱棣的面色,卻又好像……是真摯的感慨。

於是,張安世很快就恍然大悟了。

劉來這個人……確實算是好官,他高中二甲進士,此後,先為翰林庶吉士,參與了對《文獻大成》的編修,據說……他在這個過程之中,可謂廢寢忘食,十分負責。

因而,他很快地入了都察院,成為禦史,在這禦史的過程之中,他也上過許多的奏疏,倒也有不少,是關於憐憫地方百姓,切中了國朝弊害的。

至少……在今日之前,他絕對算是一股清流,無論是對於朱棣而言,亦或者對於他的都察院同僚,完全可以稱的上是矜矜業業,勞苦功高。

說他一聲是好官,也不為過。

朱棣能直接說出劉來的名字,顯然也是朱棣本身對這個禦史很有印象,甚至屬於皇帝未來栽培的對象,以朱棣的眼光,劉來將來也絕對並非是無名之輩。

而朱棣之所以這樣感慨,大抵應該是心如死灰、萬念俱焚。

這樣的好官,尚且都是如此,無法根除隱戶這樣的頑固疾病,如此鐵骨錚錚之人,卻也不得不與地方上的士人還有父母官沆瀣一氣,選擇妥協,隱瞞事實的真相。

那麽……連劉來都是如此,其他人呢?

朱棣的悲觀,幾乎是可以想象的。

劉來聽到這一番話,早已是泣不成聲,只好以頭搶地,哀聲大呼著道:“萬死之罪,萬死之罪……”

一聲聲中帶著悲痛欲絕!

朱棣卻在此時站了起來,眼中帶著濃濃的悲切,揮一揮袖子,才道:“爾等,盡都當誅,盡都該死……可朕若是誅盡爾等,天下還有人嗎?”

朱棣的痛心顯而易見!

倒是張安世眨了眨眼睛,不失時機地道:“陛下……臣……”

朱側目看了張安世一眼,深吸一口氣,眼中的悲色似也在這瞬間裏少了幾分,道:“幸賴……幸賴這天下,尚還有像張卿和胡卿這樣的人,如若不然……大明的氣數盡也,即便還能苟延殘喘,也不過是行屍走肉而已。”

頓了頓,朱棣掃視了這個庫房一眼,嘆息了一聲,才接著道:“天下州府所不能成的事,郵政司數月功夫,便可梳理的井井有條,那麽朝廷置百官,有何用?”

這一句句的詰問,無人敢回應。

朱棣卻在此時將目光落在了一個人身上,道:“解卿……怎麽說?”

突然被點名的解縉,立即收起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其實在這件事中,文淵閣的責任是有的,卻是不多。

當然,也不是說沒有責任,而是相比於下頭這些陽奉陰違的父母官和都察院禦史們而言,這責任已算是很輕了。

畢竟他們名為宰輔,實際上卻不是真的宰輔,他們所能做的,也只是不斷的傳達皇帝的旨意,進行一些訓誡罷了。

解縉並沒有遲疑太久,便道:“陛下,郵政司的文牘,應該立即進行抄錄,不但要呈送戶部,還需送文淵閣和翰林院存放。只是……臣所慮的是,倘若往後,這郵政司的文牘有所變動,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