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金銀誘

◎他並非受貶,而是自請去的天德城。◎

長安風和日暖,春光似錦,城中的名士紛紛攜美人至樂遊原踏青。

李涪禁閉半年,過得極為收斂,解禁也不曾大張旗鼓的慶祝,今日在樂遊原的亭子賞景,與幾名近臣閑飲,恰遇見了沈銘,遂派人請過來。

李涪態度親和,笑吟吟的詢問,“沈舍人好雅興,可得了什麽詩句?”

沈銘彬彬有禮的回答,“微臣貪看春光,隨意遊賞,並未做出詩文。”

沈相對各位皇子不偏不倚,沈銘謹守立場,言語十分仔細。

李涪閑敘幾句,似隨口道,“聽說天德城鬧出的動靜不小,連朔方節度使也上了書?”

沈銘含蓄的回道,“近期北方的折子確實多了些。”

李涪似笑非笑,“蒼狼到何處,何處就苦不堪言,地方彈劾無數,如此酷厲之徒,朝廷何以置之不理,任他荼毒一方?”

沈銘含糊其辭,“陛下自有考量,非臣等所能意會。”

誰都清楚天德軍松垮慣了,北地動兵都不用這一支,朝廷極少關注。陸九郎一去,成堆的折子遞上來,沒一件好事,甚至調任的前副使童紹也出了意外,渡個河連人帶船的沒了,不過這一樁倒怪不了陸九郎,雙方連照面也沒打過。

李涪不關心旁的,只在意陸九郎將來會不會還京,最好是在外邊死透,他徐徐道,“父皇慈厚,五弟寬仁,但天德城的將官向來忠耿,戍邊本就不易,怎好讓此人寒了眾心。聽聞他還有臉上折子催要欠餉,國庫多年吃緊,哪一地不是自己想法子?禦史和兵部對此群情激憤,在擬一同上書彈劾,沈舍人也幫著勸一勸,總不能讓父皇給小人所誤,罔顧了眾意。”

沈銘自是明白推動上書有李涪的使力,也不點破,“殿下說得是。”

陸九郎貶到天邊也是五皇子黨,既然在外仍大膽妄為,少不得設法攀扯上李睿。李涪冷眼旁觀,就等著挑動一拔,彈皇弟一個委任不當,親信佞臣之錯,但他也明白,沈家的立場注定不會多言,點一句就作罷,改聊了其他閑話。

楚翩翩擊鼓作歌,展袖旋舞,贏得了李涪的嘉贊,散宴後她巧笑嫣然,挽著沈銘比平日更嬌媚。

沈銘半笑不笑的一捏她的俏鼻,“得了殿下的賞如此高興?”

楚翩翩也知能得皇子垂顧,皆因沈府之故,答得乖巧,“賞銀不在多少,僥幸沒墮了公子的顏面。”

趨炎附勢本是人之常情,沈銘調侃道,“殿下本就貴不可言,動心了無妨。”

楚翩翩可不會得罪恩客,嗔道,“我得公子垂顧已是三生有幸,哪還奢想其他,不過是有姐妹被送入大皇子府,見殿下和善,替她高興罷了。”

沈銘也是隨口一謔,一笑了之。

楚翩翩聰明的換了話語,“害死青青的那個陸蒼狼,給陛下貶去了邊城?”

沈銘略一蹙眉,“此前同你說過,商娘子的死另有原因,不單是陸將軍之故,何況他並非受貶,而是自請去的天德城。”

楚翩翩訝然,“人都說邊地苦寒,偏遠荒蠻,他為何這麽做,是得罪了大皇子而避禍?”

沈銘頓了一頓,不欲多言,“不要亂猜。”

楚翩翩自覺聰明,嬌盈盈道,“不然還有什麽,邊地的官千方百計想調回來,他卻主動求去,總不會是為了自討苦吃。”

她的言語也不算錯,滿朝文武皆如此看,唯獨沈銘別有所思。

他又一次擡頭遠望,似透過天穹,望見西北的風霜與塵沙。

陸九郎野心勃勃,絕不是避事的性情,縱然被迫外放,在李睿的庇護下可選任一地,偏要去最苦也最難升遷的天德城,還能是為什麽?

西北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那一只狡狠的蒼狼,大約已下定決心,不顧一切的追逐而去了。

赤凰將軍離去不久,天德軍發餉了。

朝廷的餉銀欠了又欠,一積多年,迫得天德軍從將到兵各種鉆營門道,這一次居然給陸九郎催來了餉銀,全軍上下無不狂喜,對新副使的如潮惡罵傾刻成了滔滔誇贊。

隨之而來的就是募兵,張榜之日轟動全城,吸引了無數人來圍觀。

募兵不稀奇,但誰見過光天化日之下,成箱的黃金白銀擱在榜文旁,百姓爭相而看,人人眼紅心跳。

陸九郎昂然一站,抓起滿把金錁子,一松手啪啪的拋墜,砸出來的聲音沉甸動聽。

陽光映得他手中金芒閃爍,令人目眩神搖,話語更是充滿誘惑,“三個月的操訓合格,預領一年軍餉,哪個軍官敢貪昧不發,我當場砍他的腦袋,所有大人均可為證。”

陸九郎姿態隨意,話語散漫,但抄家已經抄出十足的威名,無人敢懷疑他話中的份量,每個官員的心底都存了畏懼,傳言絲毫不虛,這當真是一匹心狠手辣的惡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