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天意違

◎一條狗換個儲君之位如何?◎

獅子多次撲襲,或是受擊,或是落空,從未遇過如此難纏的獵物,惹得它狂性大發,拼著受擊攻咬樹杆,血盆大口鏘然一合,樹杆斷為兩截,眾人看得驚悚,心提到了嗓子眼。

獅子甩下殘杆,毫不遲疑的向對手撲去,男人滾避後險極的一縱,躍上獅子的背,死死絞住了兇獸的頸項。

猛獅迸出怒吼,激烈的滾扭,拼命要將身上的人掙脫,獅頸相當粗壯,絞住極為不易,翻滾與撲撞更是沉猛非常,換作常人恐怕骨頭都給輾碎,男人卻頑強的堅持,池上的群臣無不屏息。

一人一獸糾纏良久,男人終於力盡,被龐大的兇獸甩開,雄獅也給勒得發暈,仍不肯放過獵物,晃晃搖搖的趔近,張開了利齒。

眾人失聲而呼,眼看男人將命喪獅口,卻見他驟然一彈,獅齒鏘然咬在鐵面具上,獅軀猛然跳起,迸出劇烈的慘嚎,地上鮮血如泉。

眾人驚呆了,一時不明所以,很快有眼尖的發覺獅腹多了一道裂傷,連腸子也淌落出來。

猛獅再也沒有獸王的威風,它踉蹌著伏倒,發出痛弱的低嗚,腹下的血泊越來越大。

男人渾身獅血淋淋,也不知是否重傷,倚在池壁無力的喘息,手中握著一把黑色短刀。

群臣驚嘩又興奮,原來這人攜有武器,只是過於短小,最後關頭才拿住機會,一舉剖開了獅腹,奇跡般的大勝。

天子也不禁贊嘆,“如此勇士世間罕有,當有厚賞!”

韓昭文在人群遠觀,突覺有些異樣,這人所持的黑刀竟似莫名的眼熟。

李睿的心跳至此方緩,神情變得篤定,不論昆侖奴是不是陸九郎,獅子死了,人還活著,事後自有分曉,他復又一望,見李涪面色僵凝,異常難看,越發覺出快意。

然而下一瞬李涪忽的笑了,帶著鮮明的惡意,眾人繼而嘩然。

李睿望向池內,驚見石隙內鉆出了三頭豹子,正向力竭的男人抄圍,形勢再度危險起來,他立時向天子行去,打算揭出真相,讓士兵下去相救,卻給李涪攔住了。

李涪似笑非笑,低聲道,“我的好五弟,急什麽?人活著,父皇至多責我幾句;人死了,你才好大作文章。”

李睿怒瞪一眼,方要將他推開,忽然聽李涪在耳邊道,“一條狗換個儲君之位如何?我會上書自請貶為庶人,豈不正合父皇與你的心意?”

李睿做夢也沒想到他如此一說,面上流露出愕怔,心頭卻怦然一動。

兩位皇子之間的潛暗交鋒,旁人皆未覺察,陸九郎搏完獅子就擡眼望去,悉數收在眼底,他大汗淋淋,疲累至極,一絲勁也提不起,渾身形如癱軟,三只豹子卻是越圍越近。

豹子的體型比雄獅略小,也有一人多長,尤其擅長配合捕獵。它們在石隙內聽到獅子的哀鳴,大著膽子出來了,本來饑腸轆轆,該去分食獅子,卻給陸九郎身上的氣息吸引,將他當成了頭等美味。

陸九郎從欄邊收回目光,望向掌中的黑刀,幸而它短窄薄巧,藏在靴筒未被搜走,刀刃又驚人的鋒利,一擊就剖穿了獅腹。

染血的刀身幽銳而沉斂,一如它的主人,多年來銘心難忘,他很想在人群中尋找,最後看一眼魂牽夢縈的身影,終還是沒有擡頭。

他一直想贏,想得到榮耀與認可,以勝利者的姿態擄獲她的心,卻輸得比當年更難堪,命運總是無情的猝擊,粉碎他的所有努力,以不可擋的摧折將他碾為飛灰。

三只豹子伏低身形,這是猛獸攻擊前的征兆。

群臣的議論聲更大,許多人由衷的惋惜,有的已按捺不住,欲向天子進言。

李涪卻揚聲道,“既然搏獅大勝,鬥豹子又有何難,各位不妨靜觀!”

皇子發話,眾人一時又靜下來。

沈銘很是不快,勇者分明已經力竭,如何還能再搏,但他無暇關切一個奴隸,只見韓明錚目光冰凜,大異於平常,唇畔咬出了血,他越發驚疑不解。

韓明錚忽然開口,話語冷硬而微啞,“陛下,勇士不該死於獸口,請容我入池相救!”

她根本不等回答,躍上邊欄沖近垂籠的長索,從高處一引而下。

沈銘大驚,擡手一扯,連衣擺也未碰到。

韓昭文正從遠處擠來,駭然脫口厲喚,“七妹!”

群臣無不震驚,一時間洶湧攢動,迸出無數紛亂的呼喊。

一個奴隸死了事小,韓明錚卻是河西節度使之妹,聖上親封的宣威將軍,背後是封疆一方,手握十幾萬雄兵的河西韓家。

天子也為之悚動,立即呼喝,“速速下去救人!不可傷了韓將軍!”

陸九郎垂著頭,仍處於脫力的昏眩之中,一切的雜聲都不入耳,也不再徒勞的嘗試躲避。

領頭的豹子躍起,獰然噬向他的肩頸,獸類的臭氣撲入鼻端,豹須觸上了他的面頰,陸九郎安靜的等待入肉的劇痛,以及隨之而來的嘶咬與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