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哢噠——

並非扳機被按下的聲響。

那是手槍被丟在積水地板上的動靜。

接著,西爾維被猛地抱住了。

他被一個堅實的,溫暖的胸膛擁住了,對方的雙手緊緊圈著他的肩膀,將他的腦袋抱在自己的臂彎裏。

“道裏安?”

預想中的懲罰和責罵並沒有到來,他反而得到了一個甜蜜的擁抱。

西爾維的頭發觸手無措地炸開,在空氣裏驚慌地擺動。

“你……你都想起來了嗎?”

“我不確定。”

道裏安此刻的腦子很亂,信息的碎片雜亂地擠在一起,他一時無法理順,但是——

“我只確定一件事,西爾維,如果我不在此刻吻你,我一定會後悔一輩子!”

幾乎是半強迫的,道裏安撥開了西爾維的頭發觸手,狠狠咬上對方的嘴唇,他感到對方的觸手在激烈的掙動,但很快它們安靜下來,變得柔軟,纏繞住道裏安的手腕,撒嬌地討好。

“是不是很痛?”道裏安在親吻的間隙裏撫摸西爾維的尾巴。

西爾維周圍的地板上還是在不停地掉落珍珠,但他正被戀人溫柔地捧著臉頰,憐愛地親吻。

“不痛,一點兒也不痛了。”

西爾維撒了謊,但說了實話。

幾分鐘後,道裏安和西爾維拉著手從別墅裏奪門而出,闖進雨幕中,夜色為他們掩護,他們朝著大海的方向奔去。

數輛直升機和飛行器正在逼近——道裏安暴露了自己的行蹤,那些人沒能在安德烈夫婦的房子裏找到他,必然會繼續追蹤。

這片富人區離海邊還有很長一段距離,而周圍到處都是監控,並且鑒於房屋的智能安保系統,他們也沒辦法悄無聲息地闖入任何一戶人家裏避難。

如果說道裏安還能用每棟房子外小花園裏的灌木叢遮蔽一下身形,那站起來兩米多高的西爾維和他的大尾巴根本無處可藏。

而更糟糕的是他們的身體狀況。

道裏安也不清楚自己的胳膊流了多少血,他只是逐漸在奔跑中感到頭暈目眩,難以呼吸。

而西爾維,他的尾巴根本沒剩下多少鱗片,那些堅硬的小東西原本不止能幫助他在陸地上快速前行,還能保護他的尾巴不受傷,可現在那些暴露出的那些皮肉早在粗糙的陸地上摩擦得鮮血淋漓,雖然他非常努力地想要跟上道裏安的速度,但他根本走不快。

道裏安試圖將他抱起來,可他的力氣不夠大,個頭也不夠高,他只能任由自己的人魚在陸地上受刑。

“道裏安,我在拖你的後腿,讓我留下引開他們,你順著這個方向很快就能抵達海邊,現在還沒有天亮,只要你……”

“絕無可能!”道裏安的聲音壓得很低,但那些話語堅定地刺透了大雨抵達西爾維的耳朵,“我是拼了命才把你送回大海的,記得嗎?現在你要我把你拱手送給他們?絕不!”

西爾維的珍珠掉落進雨幕裏,悄無聲息。

離開富人住宅區後就是繁華的城市街道,他們必須得穿越一整個城市才能抵達靠海區,那路程長得令人絕望,他們像兩只渺小的蜉蝣在廣袤天地的夾層中奮力擺尾。

飛行器和直升機的聲響幾乎是從四面八方傳來的,他們逃不了多久了,但道裏安仍舊緊握著西爾維的手蹼,不停告訴他,告訴自己:“只要我們進入城市,那裏有很多偏僻的巷道,我們躲進那裏,就不會被發現。”

西爾維用力回握他的手。

也許在逃亡中牽手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但沒有時間了,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他們必須抓住時針歇腳的每個間隔全力去愛。

黎明將至,大雨將停,離童話故事結尾的最後一個句號還有幾個詞的距離,他們在每一塊字符的間距裏攜著風雨奔命。

突然。

一束光照在他們的頭頂,囚籠似的困住他們的腳步,無論他們逃往什麽方向,那束光都會很快追上他們,饑餓的野獸一般狠狠咬住他們的影子,接著便是比雨幕更密集的槍彈掃射。

“嘶——!”

西爾維的尾巴中彈了,他發出一陣尖銳的嘶鳴摔倒在地,可他在跌倒的那一刻狠狠推了道裏安一把,因此從直升機上射下來的捕獲網只困住了西爾維。

“不——!!!”

在道裏安能夠做出任何反應之前,西爾維已經被兜網懸吊在了半空中,道裏安伸手想要拉住他,卻只徒勞地握住了一把空氣。

“道裏安。”

在直升機和飛行器的嗡鳴中,一個可怖的熟悉的聲音從頭頂蓋了下來。

道裏安有一瞬間的錯覺,他擡起頭,順著雨線看向夜幕,以為那聲音是來自雲端的神諭,但他很快將自己從荒謬的假想中抽離,只花了半秒鐘就從一架飛行器上準確地鎖定了說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