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賈後

在與吳玥、王嶠二公會面後, 政變事宜便徹底推向正軌。然而外界的無數雙眼睛並不會因此停歇,此時也都緊盯著皇後與二公的一舉一動,並隨時隨地做出策略調整。

政治鬥爭永遠是動態的, 等著對方一步一步掉進自己所設的圈套,到最後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對於重陽節皇後與二公會面, 徐寧雖然沒有真憑實據, 但三人密室談論的總歸不是什麽敬老愛老的事。因此中書省當即出詔,三名宗王俱有榮封。原淄川王元湛升為濮陽王,領濮陽國。北海公元丕之子元欽襲爵郡公, 領北海郡。而汝南王元漳雖然爵位沒有任何變化,但封邑改為裂土實封。

詔書所出如此之快, 且章印俱全,顯然也有皇帝本人的提前布置。

歷史上皇權崛起繞不過的一關是宗室強藩。而宗室強藩的設立從權力格局而言, 是宗王對於現有皇權的一次瓜分。

不過如今局勢設立強藩於皇權來講是利大於弊。單以濮陽王的冊封而言,濮陽國在兗州之北, 上接汲郡,下連陳留, 控扼河水, 有白馬渡和文石津。設以封國,一是要從兗州刺史挖出一部分力量配給宗室,二是從地理位置上和陸昭的河東郡形成對沖。汾陰乃至於洛都被你掌握誠然不假, 但濮陽一旦封鎖,洛陽對青、徐和大半個兗州只有兩眼一抹黑。

更惡心的是吳淼與王嶠本身就是兗州大族,元湛在濮陽封王, 開府俱賴兗州士人, 本身就會帶動兗州世族向其靠攏。濮陽這麽大一口灶眼,你不燒就有別人燒。兗州境內大族不止你吳、王一人, 以地方政治格局來看,如果吳淼、王嶠等不能夠支持元湛,本身的生存空間就會被急劇擠壓。

此外,濮陽王本身也是一個巨大的誘餌。一旦皇帝南征出現問題亦或是洛陽政變涉及皇統,那麽舉誰上位就是一個最大的問題。吳家和王家出身兗州,推舉一個沒有任何根基的濮陽王上位獲利最大,如此可以一舉瓦解這個政治聯盟。

而北海公元丕之子元欽襲爵也是對北境六鎮的一次沖擊。北海公二子因資質庸劣不堪,而未能繼承父親一生事業,但並不意味著他們甘心如此,也並不意味著他們身邊沒有勢力圍繞。擡高北海公一子,給予國公規格的開府權力及政治優待,本身就是一個強烈的信號,推動北海郡世族與北境不服勢力集結起來,通過元欽向祝悅施壓,關鍵時刻使祝悅第一時間難以抽出力量支援陸昭。

汝南王元漳的裂土實封作用雖不如另兩個高,但也能促進其脫離陸氏隊伍,與時局中的各方達成利益平衡。一個輩分與爵位都格外尊崇的宗王,不光邀買成本極高,一旦皇權動蕩,利益受損最終的也是他。如果陸家打算以洛陽為支點易鼎,濮陽王出手都是第二序列的,司州的汝南王第一個就要笑開了花。

綠葉宗王幾十年,真當汝南非龍脈?清君側!滅陸家那一窩反賊!皇權的尊嚴,大魏的國祚,本王扛不起來,撿漏還不會嗎?

陸昭很快也感到了危機。對於吳家,她倒沒什麽不放心的。濮陽王帶動兗州世族靠攏,以吳家本身的體量來說,支持濮陽王和支持她獲利都差不多,甚至因為她與吳玥之間極深的關系,吳家的地位能夠更高,更被信賴。

而陳留王氏則不同,體量太過龐大的利益體從來都不會產生什麽革命鬥士。只要在利益獲得上能夠達成最滿意的局面,他們沒有必要對某一方趕盡殺絕。隨著榮封宗王的詔書下達與發酵,留給陸昭操作的空間也會越來越小。如果她真坐在宮裏等著政變那一天,到時候怎麽被王嶠賣掉都不一定。

陸昭想了想,最後還是在九月初十的時候在內宮以會見親屬的名義召見了顧承業。顧承業自入仕以來,便無甚事業心,全靠承襲祖上爵位,風流度日。再加上其人容貌俊美,待人隨和,無論高門寒庶,倒都能說的上話。

待兩人稍敘後,陸昭便問:“表兄近來可曾與舊時拜會?魏中書新遷尚書,總兩台尚書事,近日都下賀者甚眾,表兄可不要因避閑塵而疏遠於問候。”

顧承業臉色驀然一變,而後道:“魏令久不至官署,似乎與徐令並非同路。”

陸昭思索片刻,還是沒有將所謀全盤吐露,因此僅僅頷首而嘆:“洛都妖氛甚重,太阿藏而未顯,尚書令雖有勢位,但海內人心惶然,也只能獨善其身,守於清靜。不過如今既已識得奸臣,更負勇力,於國於家,都沒有視而不見的道理。”

魏鈺庭是寒門魁首不假,但在徐寧這個新上任的實權派面前,則是有些回避之心的。人一旦身居高位,考慮的不止有利益,還有風險和成本。魏鈺庭吝於發力,也是想在徐寧跌倒後重新上位,作為可以續存的倒陸人選,接受徐寧留下來的政治遺產。在此過程中,只要他不表態、不作為,就永遠是各方想要拉攏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