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退出

王謙將崔赦與殷濟安置在禁所後, 不禁思考其中的利害。在這段時間內,楚國的陳念川也並非沒有動作,而是發檄聲明崔赦與殷濟合謀, 逼宮不成,攜印出逃, 請荊州方面交出謀逆者。

面對楚國這一請求, 王謙決定次日集眾議事。在場的除卻自己的親信外,仍有荊州別駕兼領荊州長史的陸沖與駐守順陽、連夜召回的平蠻將軍許平綱。

楚國世子的投獻無疑是魏國出兵的最好借口,但如何運用, 王謙卻有自己的考量。承認楚國世子的身份,明確拿出楚王印, 無異於否定了整個楚國的法統,無論當權者亦或是受害者, 都會為此反抗,整個荊南將會打造成一個堅固鐵墻。

“此事倒也不難。”其中一名王謙僚屬建議道, “楚國之正統非在一人,而在一印。刺史可先秘而不發, 只說未見其印, 難辨身份。楚王諸子不獨殷濟一人,待荊南內部各爭法統,致使襄陽內亂, 刺史請命南下,豈非首功?”

“長史以為如何?”王謙望著陸沖。

陸沖一向謹慎萬全,既然王謙的親僚已經提出一個對其極為有利的方案, 那他也無需辯駁, 知道:“此計誠然可行,然兵略縱深, 涉及數萬人性命,荊州不可獨往,江、揚未必可恃,刺史奮進之余,也要顧全自身。大江上下,俱有關照,方稱萬安。”

這話說的也很明白,你荊州刺史拿頭功,這沒問題,但以北荊州一隅之力,你能保證勝而不敗麽?如果出了差錯,蘇瀛所掌的揚州和江州是不會為你托底的。趕緊拖時間,等我兄長起復,一起上啊。

王謙沉吟稍許,道:“如今陛下在司州,即便起復車騎將軍,揚州路遠也是鞭長莫及。不若我先去書一封,寄往揚州,給車騎將軍。族中子弟有在蘇刺史府下任職者,多加遊說,也能使車騎將軍暫掌一步部馬。”

陸沖聽到此處,也知勸說無望,當即禮告而退。待出數步遠,方才對許平綱道:“王謙只怕不欲與我家分此功勞。豎子多謀卻不善斷,他以為仰仗幾個王門子弟便可撬開蘇瀛手中兵權。只怕此番更使我家大兄深陷危機。”說完便囑咐許平綱道,“將軍但守順陽,待我先聯絡揚州,再親往洛陽請皇後旨意。”

揚州刺史府內,蘇瀛正在閱讀公文,忽然道路上傳來一陣急促的奔馬聲。片刻後便有府衛飛奔而入,語調急促道:“車騎將軍於吳郡內遭到襲殺,掩眾遁逃,目前去向不明。”

“何以至此!”蘇瀛聽罷,旋即從席中站起身來,臉色大變。不過稍作鎮定後,蘇瀛則謹慎道:“沿途足跡是否查明?是否是……有意為之?”

雖然匯報者已將吳郡送來的緊急函文呈送,但細節仍多有缺乏。不過,蘇瀛也有自己的判斷,那就是襲殺陸歸對於眼下任何一方,都沒有太多的利益可言,甚至他這個揚州刺史都只能按照皇帝的建議,將陸歸暫扣於揚州。

至於其他勢力,寒門或許有這個想法,但卻沒有這麽做的實力。而各家也沒有至陸歸於死地的需求,畢竟秦州仍在陸家手裏,車騎將軍的位子也不是隨便一個人就可以替代的。

聯想到當下長安與洛陽的局勢,蘇瀛迅速判斷,這或許是陸歸自己逃脫揚州的手段,至少能夠從容進退,關鍵時刻不受生命安全的威脅。

然而盡管能思索清楚其中的緣由,但對蘇瀛來說仍不好向皇帝交代。“暫且封鎖州郡,勿使賊人出逃,此外令各府勤加練兵,近日或有出兵之兆。”

荊揚戰場即將開打,這麽大的功勛,陸歸不會長久不出現在眾人視野。把這個消息放出去,或許能夠打探到一些異動。

龐滿兒出嫁的那一日,出城的車隊蜿蜒至孟津。陸昭親自送出宮門,待吉時一到,也不得不作別。朝陽下,馬兒昂首向天長嘯幾聲,鼻腔裏噴出白色的霧氣。緊接著,馬蹄踢著冰涼的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音。

在這樣肅殺的季節,馬身上獨具的矯健的力量一一施展,仿佛是真真正正活著的野獸。然而在那幢如紅色棺木一般的車廂內,卻有一個生命陷入了真正的死寂。

一個人單槍匹馬去殺掉一個人,是犯罪。一個人帶領一支軍隊去攻城略地,是政治。一個女子被迫嫁給一個男子,是悲劇。一個女子被迫帶著她的家世與背景以及鮮活的軀體,嫁給另一個帶著家世與背景的男子,是政治。大到無法定罪的堂而皇之,不被記錄任何心情的雕鐫粉飾,共同構成了這條黑暗長河的主流。

闕門上,陸昭望著洛水,隨後看了看同樣望著洛水的衛漸,默默轉身,走下闕門。

元澈於汾陰駐留稍許,便即刻啟程前往洛陽。船艙內,徐寧將今日洛陽發生的大小事宜整理正冊,一一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