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公平

薛珪剛剛解決完宗族事務, 便在老仆的攙扶下回到家中。那些與楊氏、趙氏走得太過親近的族人,或被踢出宗族,或受到直接處罰。

而族人有過失, 開宗祠審理,身為族長, 薛珪要先受二十鞭。因此剛到家中, 他便不再強忍,哀哀呼痛。

薛珪的夫人孫氏皺著眉頭,耐心地為薛珪上好藥, 又為他重新披上衣服:“夫君為了這個家,受苦了。”

薛珪起身嘆氣道:“世道詭吊, 無論誰想要成事,都要委屈求全。地方與中樞周旋挖空多少心思, 若家中再有二念,一族命運受短視之人掣肘, 我薛家危矣。”

因薛琬、薛琰俱殞,又是牽涉謀反的大事, 薛家入朝難免受阻。新法的落地, 對於許多世族來講都是有利的,但僅僅在於錢帛和牟利的合法化。薛家更大的訴求,是希望重新回到政治體制中。

誠然, 皇後會啟用他薛珪進入行台,但個人的進望並不意味著家族的整體提升。因此對於新法來說,薛氏、楊氏這種遊離在朝堂之外、甚至在地方執政高層之外的人來說, 無疑斷絕了一個灰色上升的通道。也因此在這種壓力下, 薛家的內部矛盾被激化了。

“其實我也不明白。” 孫氏給丈夫揉著腿,皺著眉頭道, “以往咱們都對郡府、州府都挺強硬的,就是靠著汾陰的地利和各家協力紮根鄉裏,才有了今日的榮華富貴。他們想用老方法爭取點權益,也沒錯吧。就因為這個分宗、除籍,是不是有點過了?畢竟萬事以和為貴嘛。”

“老方法?呵,老方法可不行了。”薛珪將腿從妻子手中扯了出來,重新趴回榻上。

“皇後執掌行台,想以新法鞏固權力,為的是保自己的命,保肚子裏孩子的榮華富貴,這是要緊。可是從朝廷的角度來看,新法只要落地,三年五年都可以,其他地區還能並行。皇帝還年輕,國家也等得起,到時候你我是否還能從容?對了,你知不知道北鎮的老國公快不行了?”

孫氏:“聽說了,成兒昨天還和我講,冀州、並州都還挺看重此事的。”

薛珪把臉靠在臂彎裏,闔著眼睛說道:“他們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兩州與北鎮隔著太行山八道徑口,一旦朝廷徹底掌控北鎮,冀州和並州有什麽動作,北鎮能立刻出兵鎮壓。汲郡的趙氏就是仗著趙安國在並州,北海公病重一時無法統領北鎮,這才和行台叫喚得厲害。”

“可北海公一走,北鎮歸屬於誰,會不會亂套,都說不準了。目前我聽說有兩個人呼聲挺高,一個是祝雍的兒子祝悅,一個是舞陽侯秦軼。”

“祝悅倒是沒說的,他家裏原就是護羌校尉出身,邊將裏算是老資歷了。怎麽還會有秦家那個亂臣賊子?”孫氏有些不解。

薛珪把臉稍稍擡了起來,用手向下指了指:“問題就是在這。北海公的功勛、資歷、身份都擺在那,能一手把著六鎮。祝悅不是宗室,接不了這麽大攤子。讓舞陽侯插進來一腳,和祝悅共掌北鎮,冀州那裏給秦家讓了利,冀州就不插手司州的事了,光剩一個趙安國,又有何懼?”

“新法落地是大趨勢,能借著大勢往上飛一飛,已經是幸運的了。要還按老方法和朝廷對著來,薛家就會被當成攔路的枝丫砍掉。”

孫氏若有所思地點著頭,也是滿面憂愁:“不過就算入了行台,有些事情,你也要兜著點底。這幾年鄉裏亂的時候,咱們也上填下補的,每年繳稅的時候,還要勞動這麽多人。往年縣府還能在子弟任職上給個缺口,如今你一人入行台倒是撒手了,那些指著這些找出路的鄉人能滿意嗎?他們鬧起來,把怨氣撒在你身上,我們可怎麽辦?”

薛珪點點頭:“這我心裏有數。入行台擁護新法,地方也是要談的。就是那個劉光晉有些麻煩,他那個縣,基本是靠自己一趟一趟跑,把稅收上來,土地丈量明白的。”

“要都按照他的標準來,朝廷省錢,是開心了,可壓力都給到下面,整個河東像咱們這樣的人家也不會樂意的。我這次不是已經讓人把他在東垣縣了嗎?苗郡府一向知道我們的難處,就我們幾家,外加上其他幾個縣令和行台談,沒什麽問題。”

夫妻兩人正說著話,門口的老仆忽然慌慌張張地叫門道:“郎主,出事了,那個東垣縣縣令來郡府了!”

薛珪連忙起身,忍著痛問道:“苗郡府有沒有把人扣下,送回縣裏去?”

“沒有,還讓人在外面等著呢。說是讓咱們想個法子,怎麽給不張揚地送回去。”

孫氏憂慮道:“劉光晉明目張膽的過來,會不會是皇後的主張?這河東郡各縣的賬目可都交上去了,明眼人一看就明白。”

“這老狐狸!得罪人的事,他是一點也不沾啊。”薛珪抱怨幾句,又對老仆道,“出輛車,找人把他送回縣裏,就說他家那口子生了。軟的不吃就來硬的。再叫上董亭縣的董家、解縣的解家梁家都過來,和我一起去皇後那裏問安。這事拖不得了,今天就得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