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戒嚴

長信殿內, 李令儀坐在床邊,目光森然地看著外面的重重守衛。這些通過各個渠道招進長信殿的宿衛按理來說都是薛琰的故舊,薛家都打過招呼。雖然自己和楊寧整肅了一段時日, 卻依然沒有任何效果。即便是差遣去辦一些瑣碎小事,都極為不情願。

正當她躊躇時, 便見一隊宿衛入內, 抱拳施禮道;“殿中尚書有事請教,還請李媼先隨我來。”

今日不太平,宿衛大規模的調動在宮裏很難捕捉不到動靜。李令儀下意識地向後挪了挪步, 道:“天漏大雨,夜也深了, 我不去。”

宿衛道:“殿中尚書要與李媼相商乃涉及太子歸都之事,李媼最好還是去看看。”

如果說是旁的事, 李令儀自然能推就推,但涉及太子, 她卻不敢含糊。她的權威到底還是來自她與太子的關系,如果太子歸都的環節但凡有任何差池, 她都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旁人可以不顧一切地為上位而不擇手段, 但她絕對不能拿太子的人身安全來做賭注。更何況現在陸昭在法理上仍然未和太子完婚,一切情況皆有可能發生。兩位皇子都在都中,北海公尚在灞上。這是極為敏感的時刻, 這一場激變中,誰要攪翻時局,誰要維/穩?攪翻時局的人有沒有能力, 有沒有資格去承受所有的風險, 去托底太子的安全,乃至於整個國家的朝綱?

在所有的發問後, 李令儀的心裏也就有了答案。她知道,這是陸昭來請她去的原因,也是陸昭能夠請動她去的原因。

“那我們走吧。”李令儀披了一件雨披,徑直走出了大門。

高聳的北闕上,陸昭沉眉目視著下方,第一通鼓已經敲完了,但退者卻寥寥。她明白對方也在賭,賭她在沒有摸清楚這群北軍具體的組成部分前,是不打算血腥清洗的。一旦將殺戮啟動,先不說容易傷及世家,淡淡馳道上的血在明日的嘉禮上便無法徹底清洗幹凈。屆時太子歸都,那麽她是否會以亂禮之罪離任殿中尚書一職,便大有空間。

北闕之下,乳母趙氏也是頗為得意,她一邊一力當前,一邊勸說著那些有些猶豫的北軍將士。在陸昭下令的那一刻,她幾乎可以篤定陸昭不敢動手殺人,不然當時陸昭便應該下令三通鼓後格殺勿論。但是陸昭卻說三通鼓後拘捕入廷尉。當然,如果對方只是拘捕,那麽他們也可以拒捕,只要拖到皇帝鑾駕來此,便已經算是成功。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咱們這一回只當是為貴嬪請命!”

陸昭不厭其煩地聽著趙氏的話語,心裏也頗有一番惡趣味,現在的北軍和殿中軍可以說都是由兩個女人執掌。她一面看著趙氏的潑辣模樣,卻很難產生厭惡,從某一方面來說,這個人能把北軍從宮城外帶領到北闕,倒也真誠的上是有勇有謀。她看了看刻漏,明白余下的時間已經不多,這個陣勢來看,能夠把北軍驅趕走是較為困難的。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要給他們安一個可以讓自己發揮的罪名,讓他們內部分裂開來。畢竟所有的打架都是一起打,但飯最終還是得分席吃。

“殿中尚書,李氏到了。”

陸昭點了點頭,示意宿衛將人帶上來,然而當她望向李氏後方的時候,卻發現李氏身後並沒有長信殿的宿衛跟隨,心中不由得一疑。按理說,李氏將薛家在宿衛的力量收編一部分後,這種場合應該會有宿衛在其身邊保護才對。如今李令儀竟未待一兵一卒,這未免破壞了陸昭原有的計劃。畢竟她需要李令儀的人出面

與北軍做一些對抗,因為如果自始至終,涉及太子的人沒有出現在這場旋渦中,那麽她無論對明日的大典有多維護,在處理這件問題上都沒有切入點。不過也不是沒有解決辦法,思索片刻後,陸昭對身邊的許平綱道:“這些人是不會走的,現在就派人去府庫取繒標,讓三分之二的人服蔥褶。”

“明白了。”許平綱應命。

陸昭深吸一口氣,這或許是她有生以來遇到的最為難解的局面。正如同淌在地面水坑中的衣帶一樣,就算是執傘,也會被天算一般一一打濕。以皇帝為中心,在禁中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凝力,試圖在她賴以生存的心臟地帶插下一根釘子。而她由於即將失位的未來,和在保全盟友與獨善其身的兩難中,處處掣肘,寸步難行。

在見到李令儀後,陸昭仍笑著指了指底下那一群北軍道:“本尚書治理禁所無方,倒是讓阿媼見笑了。”

李令儀道:“殿中尚書有何賜教,直說無妨。”

陸昭隨後卻擡擡手,讓人給李令儀搬了把椅子:“李媼坐吧。”隨後便不再言其它,陸昭也靜立在城墻邊,聽著第二通軍鼓,偶爾也會回頭與李令儀說笑。

趙氏仰望北闕,她看到了李令儀,當即便認出了她。怎麽會認不出呢,當時薛芷與太子幼時作伴一處,她也與李氏頗為交好。趙氏內心先是一喜,李氏拿了小薛公的部曲和宿衛的力量,或許是來幫忙的。可是她看到陸昭與李氏相談甚歡後又皺起了眉頭,陸昭請她來做什麽?她們的關系何時變得那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