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無謂

行台既設, 戰事也被提上了日程,糧草調動、費用核算、涇水渭水官渠上的船只往來需要和當地世族通氣。這些政務乃是關隴世族做慣了的,分尚書台所領, 因此關隴世家部分都在尚書台下。

而魏鈺庭處也並非沒有布置,因魏鈺庭日後是要領中書令的, 如此一來反倒不好在中書省安插一個自己人。而以魏鈺庭的身份地位, 也不好為陸昭做副。而在中樞有地位權勢的光祿大夫、侍中等職位,以魏鈺庭的履歷和名望又是無法肖想的,最後還是陸昭想了一個辦法, 從舊典裏摳出一個治書侍禦史一職。

治書侍禦史原出漢宣帝一朝,昔年漢宣帝幸宣室齋居, 每逢決事,便令侍禦史二人治書在側, 名字由此得來。到了曹魏一朝,治書侍禦史便掌律令, 後沿用至前朝,品軼與禦史中丞等同, 編員也擴至四人, 負責掌詔獄以及刑案廷尉處決有不當者。說白點就是查漏補缺的崗位,但是名好聽,雖非清貴官職, 卻是最顯親重。

陸昭倒非好心刻意擡高魏鈺庭,這個堪比禦史中丞的官位其實也有一些缺點。作為監察之官,前朝武帝司馬炎便有評“能使台閣生風, 貴戚斂手”, 聽上去威風凜凜,卻實在是得罪人的官。

翻一翻《晉書》就當曉得任此官者都是些什麽人, 庾峻、周處、李憙、劉毅、傅玄傅鹹父子。潁川庾峻乃是太中大夫庾遁的兒子、侍中庾純之兄,起家官是豫州刺史從事,還在混資歷的時候已是潁川郡功曹。李憙乃是東漢大鴻臚李牷之子,起家官就是並州別駕。劉毅則是丞相掾屬劉喈的兒子,起家官也是豫州刺史從事。

至於傅玄傅鹹父子更不用提,傅玄本人便是北地第一流世族之後,其家榮耀可追祖父,家學更是頗有底蘊,曾官拜侍中,之後因事才轉為治書侍禦史。就連出身最不堪的周處,其父周魴在吳國時便已拜基德侯,轉仕晉朝則任楚國內史,散騎常侍。

台閣生風,那是因為台閣都是自己人,貴戚斂手,不過是因為貴戚更需要這些人的援手。政令的自上而下少有認同,多有阻力,而這些世家的身份和關系網,減少了這個阻力。而這些都是魏鈺庭所不具備的。不過既然魏鈺庭一向愛與世家對立,陸昭也樂得提供這個機會,讓他嘗嘗□□的感覺。

先前陸昭在略陽民變一案上,將世家們的子弟都交與鄧鈞,也算作分攤壓力。如今她既脫身,魏鈺庭便要替鄧鈞分壓,以推動日後鄧鈞出任北涼州刺史。這一個提議在元澈那裏也很快地批了下來。

將這些難纏的老人精們妥善安放後,陸昭便開始著手身邊幾個小姐妹的去處。中書自是男子的主場,中書令則是權力戰爭的重心,不知要吃多少暗箭。而引女子前來弄潮生風多半要被人提刀來殺。彭耽書等人是看著陸昭如何站在這個高位上挨刀子的,自認為沒有這般豪情壯志。除了彭耽書尚願意為著作郎替陸昭分擔,其余人則謀求其他的出路。

如今保太後喪,其麾下的女官架構便不具備合法性。最後由陸昭運作,將彭耽書的女史之位暫時轉到皇後名下,此時先與江恒一同研習律令。因姑母也有自己要用的人,龐滿兒便暫去女史一職,畢竟養清名也不在為官上。雲岫則隨她禮法上的兄長鐘長悅回到安定,關隴物運還需要她出力謀劃,既然有機會走出去歷練,陸昭也不願為了馮讓或是元澈強留。

崔映之自接二連三的事情後,也看得比往日通透,不再尋求為家族發聲。每日點茶作畫,偶爾還會研究一些好吃食,連神色都比往日更加生動。她做的茶點好吃,眾人也樂意買賬。

這一日幾人便聚在崔映之處,如今她已有了單獨的房院,來去也頗為方便。彭耽書不日便要與江恒下隴前往京兆拜尋杜氏律,雲岫也要走,幾人一路走來也算是緣分一場,便提出來在崔映之這裏一聚。

聽得眾人的去處,崔映之笑著清洗茶具,忽而問陸昭道;“昭昭,你打算怎麽辦?我聽聞行台有風聲,等太子歸都前,中書一職你終是要下任的。太子喜歡你,可如今也未見他詔令封你為正妃。”

對於未下詔一事,陸昭並不在乎,她父親眼下還在長安,徒然下詔無異於與崔諒撕破臉,那時她的父親才算是岌岌可危。

“去職乃是應有之意,不過卻不是行台歸都之前。”陸昭喝著清茶,滿心滿眼閃耀著卻都是對權柄的渴望,“至於名分麽,說真的,太子妃沒什麽意思,當中書令那才是人生快意。”說完回望崔映之笑了笑,眼梢吊吊,斜飛入鬢,“你當一天就知道了。”

崔映之無奈地笑了笑表示無法理解,彭耽書卻放下茶杯道:“我也想試,卻怕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