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強求

略陽驛館內, 王業飲了一口茶,目光掃向下首跪在身前的王叡。作為嫡出孫輩,王叡的確有著不同常人的眼光與聰慧, 身為祖父,王業也時常帶在身邊提點。不知是性格使然還是近幾年因著什麽事忽然乖張, 王業覺得不能再任由他繼續脫韁野下去, 該收一收韁繩了。

王澤遣人在崔映之那裏做的惡事,如今王業已經知曉,對於計謀設計者本人, 他並無什麽責罵。王澤處理這件事上確實欠了火候,如今死在金城, 既把所有加害崔諒之女的證據鏈斷開,又掩蓋了王氏縱容山賊擾亂行台的罪名, 的的確確已是最好的結果。只是這樣的手腕,由眼前這個年僅二十五的年輕人用出來, 未免太狠戾了一些。

想至此處,王業開口道:“前些日子, 司州有幾家派來問親。我和你父母商量過了, 陽翟褚氏素有底蘊,雖不是司州一等一的高門,但在郡裏也是豪首。褚胤如今在宮內侍奉皇帝左右, 雖不是兩千石高官,但勝在親厚重信。這件事就這麽定下罷,洛陽方面先不必著急回去, 一個月後和褚家完婚。你在司州任相, 這樁聯姻對你有好處。”

王叡低低地應了一聲是:“一切但聽祖父安排。”

“潛龍勿用,亢龍有悔, 年輕時收斂收斂鋒芒。不是壞事。”王業見王叡並不抵抗,也便放了心。

說實話,他嫡孫的婚配之事之所以擱置到現在,無非是因為太子的妹妹雁憑公主尚未婚配。以王叡的才華容貌以及家世,尚公主並不是什麽難事。只是如今王澤之事既出,想來太子也對王家的感觀大為不佳。現下太子掌權,早日不可同日而語,對於雁憑公主嫁給誰的話語權頗大。與其攀附帝戚惹新君厭煩,倒不如在東藩結下一份親誼,牢牢的把渤海國相坐實。

皇帝偏愛渤海王,王業看的出來,這一日王叡來略陽,也帶來了皇帝有意將陸昭婚配給渤海王的消息。雖然不知此議是否能定,但日後渤海王妃之出身,想必與陸家富貴等同。屆時王叡身為相國,運作得當,也能獲得一筆不小的政治惠澤。

稍稍退一步,不必把所有的好處占盡,即便偶有錯步,卻也不會至死地。

“略陽民變一案,鄉人那邊,祖父可要發聲?”在將陸昭提供的條件悉數交待給祖父後,王叡問道。

王業緩緩嘆了一口氣:“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恩無所感,利盡索求,既然不能雪中送炭,我家又何必燃火於冰窟。”

王業緩了緩而後道:“陰平李氏和武都劉氏如今安排人固守蘭坑,頂著太子數萬軍的壓力,為我家聲援,這一份恩義不可忘。中書之位不必強求,但務必要為這兩家人在行台謀求一分善地。聽說王謐那邊,你也有所安排?”

王叡聽罷也是明了,回答道:“總是要給以兩千石高官。”

王業點了點頭:“如此你我倒想到一處去了。明日行台朝議,之後你便與陸中書商議此事罷。太子錄尚書事,尚書令多仰以鼻息,只怕無人願意涉足,倒是好運作一些。地方上如何交換到實利……你祖父也老了,你和你父親商議著辦吧。”

次日清晨,略陽民變一案初有定論。有士民煽動各家,攛掇民眾攻入行台,罪似謀反,但因大戰在即,不宜以殺伐害情,遂刑僅止於個人。劉莊作為天水太守有失察之責,暫留職,安撫民心。

劉莊也頗為識相,除卻自己拿出大筆錢財貼補之外,出事的家庭由本郡勞役替去這些家口今後的耕作之事。陸昭為此也詢問了當地鄉民的意見,怨恨雖然已隨著王氏門生的就地正法而消除,但是百姓本身的痛苦卻在更為實際的方面。殺人償命對於貧苦的人家並非最終訴求,如何解決生者日後的生存問題才是重中之重。因此她也與劉莊商量了這個解決的辦法。

出血的是劉莊,得了賢名的也是劉莊,百姓也能拿到一些實際的好處,這一件大事也算對上對下都有了交待。

而遠在淳化縣的郊野,一場聲勢浩大的祭孔典禮也隨之展開。如今由於崔諒在長安的掌控,撫夷都護部已形同虛設,扶風、馮翊郡也都不在行台等管轄範圍內。因而淳化縣借由陸放與陸歸的關系,暫時劃在了王謐這個安定太守的轄區內。

作為祭孔大典的主禮官之一,王謐與孔昱等人幾乎徒步在涇水岸邊行走了個遍,回到驛館已是深夜。正走到驛館門口,忽聽背後傳出一陣喊殺之聲。只見一眾儒冠輕衣的年輕人執刀而沖,王謐只覺不妙,隨身護衛連忙將其護送入驛館內,其余人則負責堵住驛館的大門。

然而門外執刀者依然大聲叫囂著:“王門孽子,殺我父老,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危言聳聽,不過片刻,驛館周圍便圍滿了人。只聽門外之人繼續道:“王叡殺我叔父嬸母,吾此番必以王門之血償還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