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發力

七月高陽焚瓦, 陸昭行至中書署衙,不大寬敞的院落內已然站滿了人。

陸昭先命人開了房門,請眾人入內議事。待大家各自落座後, 陸昭又命人奉了一輪茶,彭通等或各呈文移, 或先稟公事, 陸昭也都一一決斷。

略陽民亂方定,王澤戰死之事眾人雖未知曉,但昨日太子與張牧初追擊山匪之事大家是有目共睹。此番眾人前來, 請罪是自然,除此之外也是要探探太子對於略陽民亂之事的態度。是否論罪, 論罪何人,波及至何種程度, 這些只有中書令這種任秘書之職的實權派才能夠第一時間了解的。

陸昭對此並不排斥,對於此類事件, 身為行台之首的元澈不可能親自在第一時間做出表態,而是要保持一個引而不發的狀態。一旦元澈親自出面定論定性, 必會波及涼州全境, 許多事情也都再沒有回旋的余地。因此這種大事發生之後,與各方交涉的任務,必然會落在自己這個行台二把手的位置上。

仗要開打, 三五日之內,行台的人選也要初步定下來,亂事甫定, 此時正是權力的過渡期, 亦是各方最敏感的時候,因此她的每一個表態, 隱隱然就代表著最高層的意思。

此時詹事魏鈺庭,南涼州刺史彭通、張瓚以及劉莊等人都已到場,其中還不乏那些王澤幕僚。那些幕僚見陸昭已至,也顧不得權位尊卑,先來後到,急切地問起王澤的境況來。

陸昭眉頭微皺:“繳殺山匪,自然是完事既歸,怎麽,王使君沒有回漢中?”

那幾名幕僚面面相覷,但祝悅旋即隱而不言,唯有薛芹與王諶還是想知道一個具體的結果。王諶拱手道:“世道大崩,戰亂連連,天水雖是王化大治之地,但金城涼逆虎視,征南將軍若在外流連太久,也頗令我等擔憂,回到漢中,陰平侯那裏我們也是無法交代。”

陸昭莞爾一笑。說天水是王化大治之地,無非是表態天水民變他家會支持彭通、劉莊等人無罪。而後面的話,是對王澤的去向表達一種猜想,或陷入涼王之手,或是被自己這一方扣押囚禁,僅如蜻蜓點水一般。若聞者知曉王澤的去向,必然能領會其中的意思。最後則表達出自己這方必須要拿到一個可以給陰平侯一個交待的結果,並且隱隱透露出自己已經做好對王澤已死這一結果的對應準備。

王家辭令果然還是名不虛傳,不過短短幾句,向各方表達的意思該給到的都給到了。包容,猜疑,警惕,甚至威懾,都能有所表達,並且還不著痕跡。若是王諶直接說懷疑王澤被涼王殺了,或是被自己和元澈囚禁了,那她可是要好好借題發揮一番,把漢中郡的隴右世家都給撬回來。

陸昭聞言點頭了然,旋即叫來一名親信道:“想必鄧將軍和張將軍還沒有走遠,去問問看王將軍是什麽時候和他們分道而行的,在哪裏分道的。”後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殿下那裏也有勞你稟明情況。”

隨後陸昭轉臉對王諶歉意微笑:“子信君莫怪,我實不知兵事。”說完又關切問道,“怎麽今日不見子靜兄?”

眾人對王謐與陸歸二人的金蘭之交多少知道一些,也知道王謐此時已經不在略陽,因此屏氣凝神不敢多說一句。簡單來說,根據陸昭對這兩個陳留王氏子弟所表達出的態度,至少可以窺度出中樞要對略陽民變事件的追責程度。

王諶神態則有些落寞,對答道:“家兄今早已啟程回車騎將軍府。”

陸昭聞言不由得慨嘆:“蕭墻之外,兵戈似荊棘紛擾,門庭之內,是非如塵沙漫天。飛鳥尚且不過,只怕你我一時難以再聞子靜之清言雅音。”

眾人還在咂摸,只見王諶忽然躬身,神色淒愴道:“城外兵戈,不敢有預,門庭是非,自當決斷。涇渭之流,又怎能混淆。至使高賢不能共同坐而論道,乃吾之過也,請中書稍待,我自快馬出城,挽留子靜。”

此言既出,坐在一旁的彭通便是為之一震。陸昭和王諶這一番對話,哪裏是什麽挽留舊友的意思啊,分明是讓王諶趕緊站隊,跟著王謐留在車騎將軍府。對於陳留王氏和漢中王氏之間的關系,陸昭一言便定在門庭之內的是非,只要王諶識相,自己把自己摘出來,她便會不予追究。

對於陳留王氏來講,雖然王謐在安定與陸歸仍是互惠合作的關系,但由於行台設立在略陽,離安定很近,陸昭又任中書,目前對於王謐這個北門執政外殼,並沒有十分迫切的需要。反而,由於崔諒還在長安,來日各方勤王,陳留王氏想要將這部分事功拿到手,最好還是從離長安最近的安定出兵。

如果王諶還執意任職王澤幕僚,亦或是陳留王氏想與漢中王氏捆綁施壓,那作為車騎將軍持節督護,把王謐從安定送走都不需要陸歸親自動手。真走到這一變化,那實在是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