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民變

劉莊勸阻屯糧, 於大義上而言,乃是在戰前維持糧價穩定,但以民眾角度而言, 卻與剝削薄利無二。然而此時乃數月前發生,如今才醞釀出變故, 卻也令人頗感蹊蹺。如今熊應裘已死, 漢中王氏如果能對此結果有所認可,甘於與各家分利,局面必會大安, 然而來略陽的偏偏是王澤。

不得不說,王澤是王氏子弟中, 唯一一個行事風格強悍暴戾之人。先前涼王事敗,此人攜大軍逼臨金城之下, 索要王韶蘊屍體,那份對生命的淡漠, 即便元澈未曾親眼見到,也頗為齒寒。然而此人也算是門閥子弟中的一股清流, 時人不愛以兵事稱才, 此人卻從不任文職,時評雖然不堪,但耍起狠來, 旁人也要忌憚三分。

事已至此,多說也是無益,元澈索性將議事停下, 只是仍不允眾人走出衙署, 只遣劉莊和詹府的幾名文員先去查看城內民變情況。

“殿下,要不要派人去趟崇信縣, 問問陸中書的意思?”如今略陽早已風聲鶴唳,此次雖不像在吳國時,太子有雖是殞命的風險,但是一旦王澤有大動作,波及四周,以後即便能夠平定,首要責任只怕還是自己。魏鈺庭目前最怕的就是有人以此為要挾,繼而撬動整個詹府,“依卑職看,王澤似要挑起劉莊,與隴右本土強爭啊。”

元澈此前並沒有再收到過陸昭的信,他明白自己不在略陽這兩個月,王澤已完成對各方的滲透,許多事情轉達到自己這裏時,大概是捏造未必,泄露卻是必然。但此時他也看清了整件事情陸昭的手段。熊應裘之死雖是注定,但於陸家還是有著暗暗的關聯,而前期她的隱忍,無疑讓寒門和隴右世族自覺地替她頂掉了所有的風險。

現下王澤強要中書之權,不惜竄動民眾,擺明了是不想按著規矩玩。事情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以陸昭的個性怎麽可能再置身事外,坐看雲卷。在不能其樂融融,相忍為國的大環境下,只能催生出漢中與安定的爭霸。而已經撕破臉的權力鬥爭,只有窮圖匕現後的你死我活,毫無中立之地。

一方被徹底清出牌桌,一方拿到大額利益,局勢只會更加明朗,元澈自己這個中間人,倒沒有什麽不滿。他只是擔心陸昭的安危。

“這時候派人出城,只怕會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元澈無奈笑了笑,“孤給了你兩千宿衛,帶著這些人,先試試看能不能和這些隴右世族講講道理。”

現在講個道理,都得帶上拳頭。

不過盡管魏鈺庭的能力足夠,元澈仍不認為此事有什麽好的結果。前期有涼王大敵當前,眾人尚能精誠協作,眼下卻是內鬥。而政治利益問題,大多是寧與異鄉客,不舍比鄰人,如今要讓漢中王氏忍讓都是苦難,那麽在法理與大義上有著絕對優勢的隴右世族和陸家,又憑什麽去忍讓。

時近傍晚,魏鈺庭回到衙署,神色疲憊。今日一天,他奔走各方,見了不少隴右世族與略陽附近的鄉民。劉莊有著殺弟之仇自然不願放棄追究,而彭通等借題發揮,也表態了不願讓漢中介入中書。至於那些被攛掇的鄉民,則想借此事扳倒劉莊,因此言語之間,竟將整個案件的走向如在旁直觀一般,將所有嫌疑潑在了劉莊身上,更暗指陸昭從中操縱。

元澈聽到魏鈺庭的匯報後,苦笑了兩聲,既然隴右已然如此,那麽王澤與陸昭兩方就更不用再提。

“馮讓,現下你替魏鈺庭執掌武興督衛一職,守住宿衛,務必要將略陽控制在手中。”元澈向馮讓傳達了命令,魏鈺庭畢竟是文職,兩千宿衛不僅關鍵時刻可能指揮不動,現下略陽城防在人事上是否到位,魏鈺庭只怕也不能知,“無論外面發生了什麽事,務必把王澤拖死在略陽。”

陸昭與張牧初一行人向西奔襲,不出一個時辰便到了華亭縣,此時華亭縣乃由鄧鈞駐守。城門下,陸昭率先亮出節杖:“略陽將有大崩之勢,還請鄧將軍出面鎮壓。”

盡管手握節杖,但是中書並無領兵之責,兩千精騎的編制行走在非自己治下的天水郡內,多少也有些嚇人。這樣的力量在如今各個方鎮無皇權約束的時局下,實在不宜直接亮在人前。須得等如鄧鈞這樣,出身太子嫡系,並且掌握天水郡內用兵權的人到達略陽,她才好有一個不突兀的場合用兵。

鄧鈞速將陸昭請入城中,感嘆道:“想不到略陽竟有如此險惡之事。早年漢中王氏尚講君子之道,奉名仕之譽,沒曾想如今竟敗壞人倫,更行暗室之謀。”

陸昭聞言卻不免無語苦笑,政治鬥爭哪有什麽君子之道,能夠守住一道底線,已算是不易。前朝衛瓘計殺無辜的鄧艾,不可謂不陰狠,但是衛家仍是京兆執政高門,後期還有著聯姻瑯琊王氏高門的名望。至於瑯琊王氏,兄弟相弑,人倫敗壞如斯,王導照樣是人言阿龍超,阿龍故自超,後世晚輩離婚郗公之後而尚公主,也沒有想過什麽名仕之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