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賞鶴

王謐從禁中走了出來, 內心惴惴不安,魂不守舍。直到走到台省,面見了叔父, 王謐才如夢初醒一般回過神來。王嶠甚少見王謐如此患得患失,便問禁中奏對如何。

王謐嘆氣道:“其余事方還順遂, 只是陛下忽然要封靖國公嫡長女為開國忠肅縣主。此事一旦昭告天下, 陸娘子豈非命在旦夕?到時……到時我怎有顏面面對陸將軍啊!”

雖然王謐於陸昭交集不多,但一路走來相處卻十分愉快。再加上他與陸歸契闊相談,已有伯牙子期之契, 惺惺相惜之情,又言明要以親妹而視陸昭, 必會回護一二。如今這個要了命的封爵忽然降臨在陸昭的頭上,他依叔父之言, 並不敢為其發聲,如今心中羞愧萬分。

王嶠只是拍了拍王謐的肩膀, 道:“今上多疑,以我家之貴, 如今時局當諳聲自處, 說多做多,反而適得其反。陸氏娘子既得此封,只怕陛下是打定主意要切斷陸歸退路, 以保隴道,你我早已左右不了。”

見王謐仍是頹然,王嶠笑了笑道:“賢侄前線談判之功, 我已有所耳聞。你敏於辭令, 如今正是任事的好時機。做好本分,勿再言其他, 待陛下打消疑慮,安定內史必然會是你的。”

聽叔父如此說,王謐心中略感寬慰,不再患得患失,因深深下拜道:“多謝叔父提點。”

玉京宮內宴席初散,杜太後命人將陸昭送回居所,旋即與王韶蘊來到葆盛堂會見臣僚。涼王不在的時候,許多政令以及重要決策方針皆在這裏由杜太後與王韶蘊二人把關,然後發出。再加上宴席上,上官弘等人也已和隴西各方有所交涉,接下來便是復雜的人事安排。

“隴西各家態度不明?”杜太後有些吃驚。隴西如今已深在己方腹地,此時還不拿出一個明確的表態,那就是擺明了不看好自家。一旦隴西觀望,那麽處在隴西外圍、更靠近長安的天水郡也會動蕩難安。

上官弘道:“除卻嚴氏、莊氏等有人留在宮內,其余人等大多已經出宮,想來不日便會返回隴西。”

杜太後臉色沉了沉:“嚴氏和莊氏的人怎麽說?”

上官弘回答道:“安固縣的嚴滿說,原為大王奉斬蛇劍。大夏縣的莊家次子莊恩齊說,原以玉帶之誓,為大王兵進長安。”

杜太後聽完只覺又好氣又好笑,顯然兩家還是受到了陸昭的言論影響,用了漢高祖的典故來反過來拍自家的馬屁。但兩家皆出自偏遠小縣,一個卻言之鑿鑿要奉斬蛇劍,另一個則是大言不慚要揮師長安。斬蛇劍,呵,他家也配?大夏縣人口才多少,莊家能湊個一千部曲就不錯了,還敢言玉帶之誓,這是還要討價還價呢?

此時王韶蘊安慰道:“太後千萬莫與這些人置氣,窮鄉僻壤裏出來的人家,說話措辭沒個忌諱。”說完又問上官弘道,“隴西太守彭通呢?還有守故關的那個武將牛儲。他倆都問話了,臨走就沒說什麽?”

與其他家不一樣,這兩家最初都是派了本族擔當要職的頭面人物來的。一是位置實在太重要,一旦做了決策,影響層面會很大,所以當事者親臨的觀感尤為重要。同樣,他們也不會當即就做出明確的表態。畢竟作為隴西郡守,彭通也有責任和各家溝通,而牛儲作為掌管通往金城郡門戶的重要守將,只怕也要先回去在麾下將士和底層士兵中摸個底。

上官弘道:“牛儲沒說什麽。倒是隴西太守彭通說要先回去與大家商量,還稱贊陸娘子妙辭,來日還要請教一二。”

“哦?”杜太後有些驚訝,“看來她的話分量還不小啊。既如此,那再等上幾日,待各家再聚時,讓她再說一說。”

“太後。”面對杜太後的興致盎然,上官弘覺得自己有必要打斷一下,“陸娘子雖然清詞妙句,但臣覺得宴席上的那番言語還需細細思量。這個陸娘子只怕沒有那麽簡單,太後若要用她,還需再試試她的忠誠。退一萬步說,即便她不忠誠於太後,也要試試她這個人有沒有害人之心。”

王韶蘊同樣點頭附和:“陸昭今年十八,比鴻兒還要小些,行事舉止卻不知強多少倍,單論心機,鴻兒在她面前,那就是個雛兒。此人格局非同尋常家,也非池中之物。相國所言有理。”

杜太後聽罷點頭道:“那便依相國所言,試她一試,只是不知相國有何妙計?”

上官弘笑著道:“那便請太後和王妃與臣一道演一出戲吧。”

這一日,天氣絕好,金城才落了一場雨,氣候不似往日幹燥。晨風溫涼,陸昭便在玉京宮的園子內信步而行。繼上回杜太後設宴以來,王韶蘊便免去了她的禁錮,允許她在玉京宮的指定範圍內走動,但也時時有人跟著。

此時,她住所的掌事葛忠尋了來,見了她便道:“陸娘子,太後和王妃想請娘子去一趟葆盛堂敘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