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攻伐

長安惠風於傍晚平地而起, 夾雜著雨水的濕氣,灌入了衣袖,浸潤了肌膚, 使人有身著綺紈之感。國公府內,陸沖提前購買的白絹開庫即用, 眾人正忙碌著趕制喪服。

陸昭出城聯絡陸歸的消息已經從禁中傳出, 若此行成,自是無虞,如若不成, 國公府便會為陸歸、陸昭二人發喪。自然,不成的情況也有兩種, 一是惹怒涼王,雙璧俱焚, 另一種則是鯉魚化龍,復國而起。然而對外, 國公府則只稱愧對天家,唯有自備棺槨等帶上諭正法的那一日。

自陸昭入宮後, 雲岫則被顧氏調入內院。此時顧氏正和幾位掌事清點著各色喪服器具, 完畢後對雲岫道:“祭品果子還要再添置些,他二人素日喜歡的東西你最清楚,如今店市還開著, 速去置辦些回來。”

雲岫既領了命,回房換了回衣裳,便拿著銀錢套車出門了。自和玉一事出來後, 國公府對於上下出門都有著更嚴格的管控, 若有要出門者,需要先從掌事處去了對牌, 再向門口侍衛言明幾人出門,去往何處,何時歸來,方才能夠放行。這些規矩自然不是顧氏所立,乃是幾位掌事共同諫言後,陸振親自點頭同意的。這是其實就是繡衣屬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國公府的侍衛見雲岫一襲普通的衣衫,手中又有掌事的對牌,便粗粗盤問了,確認無大事後這才放了她出去。雲岫乘上車,匆匆出了坊門。天色還未黑,幾處鳥雀正慌忙地進進出出,翅膀撲棱棱地作響。雲岫坐在車內,手縮在袖子裏,摩挲著那一張紙箋。車行至一家售賣鮮果糖貽的小店前停下,雲岫定了定神後,方才下了車。

接待她的仍是之前曾到過府裏的女店家,問明來意後,雲岫將信箋交給了對方,言道:“這是我家主人要的東西,請您務必今日送到府上。”

女店家接過信箋,粗粗過目,然後陪笑道:“如今長安戒嚴令已下,其他城門都不開了,只有東城門開著,只是關的早,城外送貨的車子還要經過層層檢查方能進來。娘子若今日就要,只怕來不及了。明日一早,等東城門開,貨品一道 ,我便送到尊府上。”

雲岫聽罷也不強求,只點頭道了一聲勞煩,遂轉身出門,乘車回府了。

不遠處的暗巷裏,一個老仆牽著一輛馬車,竹篾車簾低垂,車內人的面容難以分辨。“回去罷。”

宣室殿內,魏帝已經與諸將討論作戰形勢。太子出征在外於前線交鋒,意在奪回漆縣,鞏固隴山腳下。而後方各縣相互依托防守,也需要後續援兵跟上。

舞陽侯秦軼主守。“涼王的封地在西北,占據著馬源,騎兵雖強,但是於攻城無多大作用。且如今正值冬季,戰事拖長,隴山雖然天險,但也是物流噩夢,到時候必將引發糧草問題。我們只待涼王出疏漏,到時候不攻自破,主力與援軍合力,再趁勝追擊。”舞陽侯說的頗為自信。畢竟,魏軍的援軍並未按期到達,如果主攻,萬一兵敗,長安陷落,便是社稷存亡之禍。

然而這一番話落在魏帝的耳中,再加上秦氏特殊的門閥背景,便已經有了另一番解讀。

魏帝略微沉吟,看了看吳淼,道:“太尉也說一說。”

秦軼不由得側目旁邊的吳淼,這個老狐狸如今年逾五十,但已經滿頭白發。也難怪,當年選擇保涼王的局勢誤判,導致現在每天都活得戰戰兢兢。若非他家世代太尉,吳淼在先帝時有又大功,斷不能活到現在,而且還坐著太尉的位置。

吳淼思忖了很長時間,恭謹道:“回陛下,臣以為死守不妥。長安城太大,護衛軍又不多,死守很難。不如借一借外勢。鹹陽、扶風、新平、雲陽、馮翊,這五縣都是圍著長安而建,且城防牢固,為得就是以長安為中心,形成一個急劇進攻性的防線。若敵軍直搗長安,那麽五縣就可以與長安互為援引,出兵救援。這也是當年漢高祖長安建城所思考的防禦策略。”

“攻就這麽容易嗎?”舞陽侯秦軼冷笑道,“那涼王所領部隊,都是擅長平原作戰的精銳騎兵。而我魏軍,除卻灞上、薊門、細柳三營,剩下的都是郡國兵,善守不善攻。吳太尉這招,未免想的太牽強了。”

吳淼道:“若因兵種考量,陛下倒是可調冀北趙安國南下馳援,幽冀突騎百年來便可以與涼州騎兵爭鋒,想來南調支援,並不會太慢。若長安一味守城,三輔百姓必受鐵騎荼毒,春播之事,更是無從下手,關中不播種,等到來年,便是□□。更何況若獨太子頂住前線,長安五縣隔岸觀火,那和當年蔣周之禍,又有什麽分別?”

太子如今頂在前線,如若主守,涼王重兵壓境,各方處於被動,太子方面會受到最猛烈的沖擊。而沙場刀劍無情,拿一國儲副去賭,已是被世家逼到絕路的做法,若真令太子身死,只怕即便戰勝,長安也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