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依靠

◎“讓你男朋友的心歇會兒行麽。”◎

從下飛機就一直堵在身體裏的耳鳴, 在和他對視一眼後戛然而止。

耳朵裏像是突然通了氣,嗡的一聲,順著風, 湧進醫院的各種喧雜。

護士推著小推車, 藥瓶碰撞,病房內輸液袋徐徐往下滴水。

遠遠眺去的一眼像是切了慢鏡頭, 她站在原地好久才敢確認,真的是他。

鼻子立即就酸了,尤簌幾乎是撲到蔣馳期懷裏的,喉嚨裏哽得難受, 吃力地往外擠聲音,“蔣馳期,我爺爺……”

“不用說,我知道。”

她像是要嵌進他身體裏, 手臂環得很用力。

男人寬松的黑色沖鋒衣還帶著外界奔波的溫度。

手和臉都冷得出奇, 她埋頭下去, 好像抱緊點就能暫得喘息。

剛才還用涼水封住的情緒見到他後又瘋狂冒出頭,她隱忍地抽泣,胸腔悶得要裂開, 只能發出小聲的嗚咽。

直到最後,蔣馳期摁了一下她頭,用衣服把她全罩起來,擋住外界的所有聲響, 對她說,

“哭。”

她的眼淚才一顆顆陷到他衣服的棉質布料中, 難以自控。

半晌, 帶著溫度的手掌撫上她發。

男人低頭, 聲音極輕。

“……我來就是怕你哭都要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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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江楓是獨子,任槐柔出行需要坐輪椅,這樣一來,陪著去殯儀館的任務就落在了輩份更遠一些的親屬身上。

表叔和舅舅一行人跟著去了,尤簌沒跟去。任槐柔怕她親眼看見爺爺被火化,承受不住。

已是晚八點,夜色沉下去。

玄關處的白熾燈接觸不良,只余一點慘白的光亮,尤簌看著光影暗下去,整個人縮到沙發角,沒什麽動靜。

她半闔眼,也不知是睡了還是沒睡,直到眼前打來柔和的暖光,才疲累地擡了眼皮。

蔣馳期個子高,稍微踮腳就能碰上燈泡。

手指拖著旋旋擰住,亮光總算穩定下來。尤簌這時才起身,踢好鞋走上前去,抓住他衣擺,平靜地開口。

“……送你去酒店。”

嗓音忽然就啞了。

像得了咽炎,每說一句,喉嚨都止不住地疼。

這片老舊小區周圍沒有地鐵,很偏,現在的時間公交也全停了,蔣馳期伸手攔了輛出租車,找了最近一家酒店。

下車後他讓她先去酒店休息區等,大概五分鐘後才回到前台辦入住。

尤簌狀態有些遊離,一路都不說話,跟著人進了酒店房間。

她說不清為什麽要送到房裏,但現在只有跟著蔣馳期才能讓她安定一些。

明明沒在一起幾天。

這件事之前,她還不知道,自己原來這麽需要他。

房卡插好,關了門。

尤簌蠕動了下幹燥的唇,艱澀地打破沉默。

“……下午發生的事情太多,忘記問你怎麽這麽快就到了。”

L省到Y市最近的一班飛機就是她坐的那班,剩下的只有夜裏的。

“坐高鐵到臨市,在臨市飛的。”

蔣馳期低頭看她,伸手從口袋掏出什麽,遞過去。

“尤簌……我知道這種事情沒辦法安慰,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感同身受。”他嗓音很沉,彎腰望她眼睛。

“但我想說,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陪著你。”

枝葉搖曳打在墻壁,留下斑駁的陰影。

他手心躺著的是一盒薄荷含片,

鐵盒裝著,封面上貼著“潤喉清咽”四個字。

尤簌眼圈又酸了,她剛要去擡手去接那盒藥,又聽見蔣馳期沉默片刻後,很輕很輕,幾乎帶著無力感的聲音。

“所以你能不能,也試著,依靠一下我。”

是不是他不問,她就不會主動說家裏出了事。

是不是他不來,她就真的躲在電梯裏把淚哭幹了才鉆出來。

……他這個男朋友有時候當的,真挺沒用的。

他的話鉆進耳廓,眼淚又像打開開關,斷了線地往下滴。

尤簌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伸在半空中的手不敢再近一步,鼻音重得嚇人。

“我只是怕麻煩你……”

“……能不能不要討厭我。”

像是被一只手摁到了水平面之下,身邊供她抓的手臂只有他。

見識過世界自由的那面,她再也不想回到之前的狀態,更不想失去蔣馳期。

爺爺去世的事情警醒了她。

原來人的離去是可以發生在一瞬之間,是可以沒有絲毫預告的。她怕失去他。

“誰說我討厭你?”

蔣馳期眼神凝了凝,想說什麽話又斟酌一番,換了緩和點的語氣,手指擡她下巴。

“別整天瞎想著給我安罪名。”

男人瞳孔微暗,像是陷入了一汪黑潭,順著幫她整理碎發,他語氣緩慢又鄭重,拿她沒辦法一樣,重新囑咐一遍。

“之後遇見什麽事,都要記得跟我說。”

“談男朋友,給別人點發揮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