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日子慢悠悠推後幾日, 狀元郎攜夫郎歸家的消息也傳遍十裏八鄉。

何家也連續擺了幾場流水席,宴請八方來客,不過, 比起之前何似飛考中秀才時不敢拒絕縣官和鄉紳儀禮的情況,如今的何家頗為硬氣的對外宣告不接收儀禮,只想請鄉親鄰裏來吃頓便飯,分享喜悅。

‘洞房花燭夜, 金榜題名時’兩大喜事同時臨門,二老和余老有時半夜都要開心得笑醒。

縣官登門, 想借何似飛考中狀元的名頭累積功勞升遷,何似飛欣然允諾;知府大人也親自登門,同何似飛交換名帖,談論朝堂時事, 結束時知府甚至還將自己老師的名帖也給了何似飛一份,期待何似飛日後去了京城, 能跟老師聯系上。

身邊事也都如同草木一般欣欣向榮起來。

要說這幾日唯一讓何一年老太爺覺得不滿的事情, 便是高家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旁系子孫頂著遠房親戚的名義, 邀請似飛為他們題字寫匾, 甚至還想請何似飛將他們家孩子收做徒弟——

他們覺得何似飛雖然是高高在上的狀元郎,但再怎麽說也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少年人最大的特點就是面皮薄,一旦將他捧得高高的,他便不好意思拒絕你的要求。

當時何一年正在院子裏喂雞, 就聽到那位他都沒多少印象的高家族叔在似飛面前不斷叨叨:“哎呀,真不愧是英雄出少年, 何家出了你這個孩子, 可算是祖墳冒青煙——只可惜你爹娘早早過世,不能跟你享清福了。想我當年, 跟你爹還吃過同一碗飯——”

何似飛一直垂眸斂眉的聽著,不做絲毫評價。

那人繼續說:“你爹要是看到你這麽有出息,還不得開懷大笑?似飛啊,這是我家孩子,算一算也是你弟弟,你瞧著他是不是讀書的苗子?要是他能有你一半厲害,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供他考科舉!”

何似飛聞言眼簾半睜,似乎在認真思考。

何一年爺爺已經氣都不打一處來——什麽叫你曾跟我家兒子吃過一碗飯,那整個行山府的青壯年一起服徭役,所有人都吃大鍋飯,怎麽到你嘴裏就成了如此親密的事情?攀關系也不是這麽攀的。

何奶奶則拍了拍老伴兒的手,小聲說:“別著急,咱們似飛不是這種人人拿捏的軟柿子。你且看著。”

果不其然,何似飛下一句話就是:“抱歉,這位叔伯,我不懂算命,不會看面相。”

“……”

他顯然沒料到何似飛會接這麽一句,整個人怔愣在原地,緊接著何似飛又開了口:“即便是我會算卦,也不敢斷定任何未發生之事,畢竟‘卦不敢算盡,畏天道無常’,此事還得勞煩叔伯另尋高人。”

喬影聽到這話,忍了又忍,忍得肩膀不住聳動。

不過他這會兒更背對著何似飛,旁人倒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喬影想,此前他就打聽到自家相公在書生圈裏有個‘清正耿直’的名頭,據說這是因為自家相公一直都不人雲亦雲——除了詩會文會清談會外,其它的酒會宴席一概不參加。

按理說這是一件非常容易得罪人的事情,但他家相公就能處理的十分妥帖,讓人被拒絕了還心頭十分熨帖,甚至覺得跟他關系更好了些。

“此前還是聽旁人說他的這些往事,如今親眼瞧見、親耳聽見他不著痕跡的推拒求上門的事,才發現他心裏的稱當真從不會歪。給人留了面子的同時,也強調了自己的立場。”喬影在心裏頭思忖,“這位叔伯很明顯是想要借相公的名頭來給他家孩子鋪路,相公這麽回答簡直是絕妙。”

——況且,他家相公也並非是拒絕了所有想要借他名譽的人,那位縣官就一心想要升遷,自家相公不也是十分爽快的答應了麽?還有,縣學想要自家相公的題字做匾,不也當場就應下了嗎?

今日這個不一樣。

擺著長輩的譜,說著教訓的話,還想求旁人做事,當真是癡人說夢。

接連應付了幾日登門拜訪的街坊鄰裏後,宴席布到了尾聲,何家也漸漸重回清凈。

何似飛同喬影在家好好陪了爺奶和師父一個月,很快就到了該重新啟程回京的時間。

喬影能感覺到,雖然自家相公不說,但最後這幾日,他真是將時間一寸寸掰開了,按照一盞茶一盞茶來算的。陪爺奶打稻穗,喂雞,為他們畫肖像圖——雖然自家相公的畫技著實一般,但越是沒學過什麽技巧的畫手,在傾注了無數感情後,反倒越能畫出神韻和情感。

老人家年紀大了,都睡得早,在三位老人睡著後,畫了幾幅肖像畫的何似飛忽然心念一動,將自家小院、院裏之人、之物一個個都畫了下來。

這樣,日後他去了京城,也能睹畫思人。

——畢竟,此番一走,那真是數年都不得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