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第2/3頁)

等何似飛幾人重新回到山頂後,幾位老人家周圍的石頭、空地上已經坐了不少人,有些是在牧高鎮上念書的學生,看起來年紀同何似飛差不多大。他們給頭上簪著茱萸果,紅彤彤的果子配著年輕充滿朝氣的面容,看著便讓人心生艷羨。

何似飛等人走到近前,便聽到一個母親正在幫少年把頭上的茱萸果戴更穩些,說:“我聽說那上河村的何公子一年內連考縣試、府試和院試,且都是案首,人家年歲同你一般大小呢,你可得給娘爭口氣。你爹他,現在對那姨娘那麽好,把她的孩子當心肝一樣寵,你再不爭氣,娘……娘就不知道該如何辦了呀。”

說著,這婦人居然低聲哭了起來。

何似飛幾人悄悄繞過他們母子,走到老師那邊。

余老正坐著,目光失神,嘴唇微有些翕動,並不見言語。顯然沒察覺到何似飛等人回來了。

何似飛順著老師偏頭的方向看去,正好是那對母子。

他並不知曉老師家裏的具體情況,只曉得事情大概是——家中族親在他飛黃騰達時去了京城,後在他被貶時又將他從族中除名。但看著老師這等懷念的神色,似乎年少時母親待他應當是極好的。

余明函只是觸景生情,片刻後便調整過來:“似飛啊,你們回來了。”

聲音莫名有些暮氣。

何似飛這時已經給爺爺奶奶系好了茱萸袋,見老師看過來,起身走到他身邊,單膝跪下,垂眸在他臂間榜上插了茱萸的袋子。

少年人的骨相非常優越,往常總是只能注意到他那疏離矜貴的氣度,這會兒低頭認真的給自己綁袋子,才發現他收斂在認真狀態下的眉眼間的鋒芒,好像有什麽危險的銳氣正在逐漸逼出。

余明函哪能不明白自己這徒弟的心思,道:“無妨,老夫只是想到自己的母親。可惜她過世太早,還沒見過老夫名滿天下的樣子。”

當初他母親也是這麽勸他一定要好好讀書,一定要出人頭地,這樣父親才不會再去流連煙花柳巷,而是以他為榮。

這句話其實有個根本上的錯誤,那就是男人逛不逛青樓,其實跟他以不以孩子為榮毫無幹系,但女人總會如此想——孩子再有出息一點,丈夫就能收收心了;我自個兒再賢惠一點,丈夫也能收收心了。

全是騙鬼的話。

何似飛抿了抿唇,道:“徒兒定會在京城重揚老師之威,讓他們後悔莫及。”

余明函笑了笑,倒沒再說什麽。

其實他早就看淡了,他都這把年紀,那些曾經決定將他從族中除名的人大都死了,再去計較這些,沒意義。

但徒弟這句話還是讓他頗為心暖。

他道:“你啊,先別想這些,明日咱們就要動身回縣城了,你還沒告訴二老那喬家幺兒的事情?”

何似飛方才臉上的銳氣和殺氣頓散,眼眸間多了幾分躲閃,低聲道:“說了。”

這下輪到余明函沉默。

緩了緩,他嘆氣:“你啊,你都這樣了,還說自己對那知何兄只有兄弟情誼?”

以何似飛這種天塌下來都只會自己悶聲扛著的性子,能這麽早告訴二老那喬家幺兒的事情,還不算心裏有他麽?!

何似飛這下連頭都偏了偏,嘴硬道:“學生不知。”

余明函摸了摸臂間的茱萸袋,也不看自家學生了。

正巧這會兒有人上山來,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身姿筆挺的少年,高興叫道:“何家哥哥!”

這些天村裏的小孩都這麽叫他,何似飛立刻看過去,只見一個十歲出頭的少年在遠處跳起來對他招手。

何似飛也擡手對他晃了晃。

“何家哥哥?可是何似飛何小公子?”有人問道。

“啊這,看起來是了!是何小公子!”

“重陽節偶遇何小公子!我這什麽運氣!”

山頂原本風平浪靜相安無事的場景被那一聲‘何家哥哥’劃破後,何似飛這邊立刻聚攏了不少人。

沈勤益暗暗嘀咕:“原本以為我當時十五歲中秀才,前來道喜的人已是非常之多,沒想到似飛這邊的情況比我那兒還要誇張數倍。哎,廩膳生!可以每個月領白銀和糧食的廩膳生啊!”

百姓們都過來看,想瞧瞧那連中小三元的少年何等相貌;同時,周圍本就來登高的書生自然也不可能錯過這個相交的機會。

而書生們交往,一般都是以詩文會友。

一番盛情難卻之下,何似飛從自己帶來的書籃中翻出筆墨紙硯,找了一塊看起來稍微平整些的巨石,揮毫而就——

「九月九日酸棗山登高」

「江涵秋影雁初飛,與客攜壺上翠微。

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

但將酩酊酬佳節,不用登臨恨落暉。

古往今來只如此,牛山何必獨霑衣。」「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