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什麽, 幺弟至今未歸?!”

喬博臣擡手扶正因為太過慌亂震驚而歪斜了的官帽,盯著面前的管家,“派人出去找了嗎?家裏的小廝不夠就叫那些不當值的衙役去找, 實在不行我再去借些兵。”

明日鄉試在即,同時院試放榜,衙役大多都要輪值,喬博臣不敢因為自家事而耽誤了朝廷科考, 他第一反應就是找駐紮的軍隊借兵。

有他大哥的名聲,外加父親是兵部尚書, 兵還是能借到的。

現在關鍵問題是怎麽把幺弟全須全尾的找回來。

管家正要去找衙役,忽然僵住身形,反應過來老爺的意思,趕緊重新解釋:“老爺, 公子至今未歸,並非是走丟, 或者離家出走。他、他……”

後面半句管家只能湊在自家老爺耳邊用自己最低的聲音說。

喬博臣聽完, 豁然起身, 不顧掉下來擋了自己半邊眼睛的官帽, 怒喝:“豈有此理!來人,隨本官前去城……來人,給本官拿便裝。行了,你們都不用跟, 今晚不用當值了,回去歇息吧。管家, 備馬!”

喬博臣揮退伺候自己的衙役, 拿了府衙的夜行令牌,迅速翻身上馬, 同管家往運河邊疾馳而去。

別看太守大人人至中年,腰間多了一圈膘,但畢竟出身將門,年少時也曾縱馬狂奔過,騎術可以稱得上不錯。

出了西城門,臨街住戶漸少,喬博臣便不再顧忌,狠狠一抽馬屁股,速度再提上一成。

原本得兩刻鐘的路程硬生生被縮短到一刻鐘。

下馬後,管家立刻將兩匹馬在拴馬樁上綁好,小跑著追上自家老爺的步伐。

喬初員見到喬博臣來,趕緊快步上前,‘噗通’一下,雙膝重重的磕在青石板上,誠惶誠恐道:“二爺,小的勸過小少爺,但勸、勸不動啊。”

“勸不動就把他綁回去!”喬博臣氣得眼珠幾乎要瞪出來,用食指點著喬初員的額頭,一下一下非常重,“他平常胡鬧慣了,不曉得同男子之間有大防,被人花言巧語騙兩句就、就……你難道不知其中輕重?我告訴你喬初員,要是幺弟這回出個什麽事,你就以死謝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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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博臣站在岸邊,看向距離江岸稍微有些遠的那艘小船。

船夫依然在兢兢業業的來回劃著,另一邊船舷上則對坐著兩位少年,他們中間有個低矮窄小的桌子,看樣子正在對弈。

喬博臣愣了愣,又回頭問喬初員:“他們一直都坐在船舷上?沒進船艙?”

喬初員如實道:“回二爺,期間何公子進入船艙取過一支笛子,吹了片刻後又去拿了筆墨紙硯和棋子出來,少爺則一直沒進過船艙。”

“他這會兒倒是知道輕重了。”喬博臣雖然稍微松了一口氣,卻依舊咬著牙呲出這句話。

——要是那姓何的不安好心,就算是喬影身上有功夫,在船上又能施展幾分?再說,喬影練得都是輕巧的功夫,要在遠處配著兵器使用。近身纏鬥的話,他一個哥兒,力氣哪有男子大?!

喬初員又道:“二爺,少爺說了,他同何公子明日一別,再見就是兩年後……今日他想遵循本心,同何公子促膝長談,以解未來兩年不得見之、之……”

他‘之’了半天也沒之出結果。

喬博臣:“……”

他幾次張口,卻不知說什麽,最後終於問出來:“他到底還記不記得自己的哥兒身份?”

知道什麽叫‘矜持’麽!

喬初員趕緊閉了嘴垂了首,緘默不言。

喬博臣道:“我今兒還就在這兒看一夜,我就看他把什麽能談一晚上!兩個加起來才比我大一歲的小少年,有什麽話說不完。”

管家默默掩面,心說您剛還說‘勸不動就綁回去’,但就算是您親自到這兒了,這不還是不敢動手去綁麽。

船上,喬影身上披著一件大氅,右手食指與中指之間夾著一枚顏色頗雜的雲子,點在棋盤上,溫聲道:“這裏是棋盤最中心,天元之位。不過圍棋素來有‘金角銀邊草肚皮’之說,為了能迅速占據地盤,要先把控邊和角。”

正好船夫這會兒撐著船劃到了距離岸邊很近的地方,嚇得喬博臣一個激靈,趕緊蹲下,躲在另一艘綁在岸邊的烏篷船後。

喬博臣都躲了,喬初員和管家自然不敢被喬影發現,兩人同時蜷起身子,匐倒在地。

然後,他們三人就聽到了喬影那溫柔的不像話的聲音。

“錯了,不該往這兒下,之所以說‘草肚皮’,意思便是前期下天元附近是最不值當的。”

等載著喬影的小船劃遠後,喬博臣狀若‘方才只是站累了’一般,又施施然直起身子。

半晌,管家和喬初員聽到老爺悠悠的說:“我這個幺弟,居然還有這麽溫柔又耐心的一天。”

語氣中飽含著濃濃的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