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直到約莫半個時辰後, 樓梯處才傳來一些松散的腳步聲,伴隨著的還有趙麥掌櫃熱情到有些卑微的話:“您能踏入鄙人小店,就是這麥家木雕的福氣。不瞞您說, 自從您踏入店裏的那一刻,這店就開始蓬蓽生輝了。”

正好把樓下擺放的木雕都仔細看了一遍的何似飛聽到這話,心中微微驚訝——能讓趙麥掌櫃如此態度來招待的貴客,恐怕得是縣衙內師爺那個級別的了。

根據何似飛這些天來對社會階層的了解, 雖說按照‘士農工商’排序,商人地位最低, 但那都是針對於同等實力與底蘊的人而言。像‘麥家木雕’這種在臨近幾個縣城都聞名的商鋪,其掌櫃的在縣城裏還是有幾分地位的。一般的讀書人,別說童生,就算是家境一般的秀才, 也不會讓趙麥掌櫃高看到如此地步。

因此,何似飛推斷來人定然是有官位的, 至少也是縣衙內師爺那種地步的。

其實, 除了這個猜想, 還有其他可能——比如某位達官貴人家裏的仆從, 但這點在他們小小的木滄縣不大適用。

“趙掌櫃倒是客氣,改日我再來木滄縣的話,請趙掌櫃喝酒。”說之人聲音和煦,帶著老道的圓滑。

店裏不少正在選木雕的客人都看過去, 何似飛便隨大流的一起看,只見那位貴客年紀約莫四十上下, 肚子挺起, 帶著富態。他手中正拎著一個雕工精致的木匣,跟趙掌櫃道別。

只一眼, 何似飛就推翻了自己此前的猜測,這人定然不是縣衙內師爺之流,看起來倒還真像是某位大戶人家裏在外辦事行走的管家。

何似飛重新收回目光,心裏微微盤算,木滄縣最近來了不少人啊。不僅是芒種過後來買木雕的,還有被那‘縣學收蒙童’流言所吸引來拜師的。

他輕微的‘嘖’了一聲,感覺自己這拜師的概率又低了一些。

雖然這麽想,但何似飛心情沒有絲毫波動。畢竟事情還沒到最後一刻,就算是九成九的成功率,都有可能功虧一簣。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收集情報,摸清那先生的喜好,再投其所好,才有可能逆風翻盤。

趙麥將那貴客送出店門還依依不舍,何似飛又在店鋪內等候了一盞茶的功夫,趙掌櫃才喜笑顏開的回來。

一進入店鋪,他並沒有立刻招呼著何似飛去樓上小聚。現在店鋪裏客人正多,趙麥如果大剌剌的請何似飛上樓,那麽大家定然會對何似飛的身份有過多猜測。

趙麥想,既然何似飛身後那位木雕大師都從不親自露面,自然是想要低調行事的。於是他低頭對小二耳語幾句,回頭又看了看何似飛,隨後自個兒先上樓。

何似飛見趙掌櫃如此做派,心中頓生好感。

雖說從與趙掌櫃的第一筆交易起,他就覺得這人挺會做人、來事兒的,現在見他能考慮的這麽周到,何似飛心中對他的評價自然更上一層。

過了一小會兒,何似飛才悄悄上樓,並未引人注目。

趙麥給他泡了茶,先說了自己從張忠雪教諭那兒了解到的情況——“當年名滿綏州的余明函先生告老還鄉,回來收徒。因為我這人不善讀書,再加上余老出名那會兒我還沒出生,對他知之甚少,所以就多打聽了一些關於余老生平的消息。當然,何小公子可能會覺得這比較多余,畢竟你家長輩此前應該都會對其有了解,我先在這裏說說我打聽到的消息,就當是拋磚引玉了。余老身上比較出名的地方有,三元及第;位極人臣又屢遭貶謫;花費三十年編寫史書巨著,陛下欽點其為後世所有帝王必看之書;後起復為太子太傅……”

說到這裏,趙麥吞了口唾沫,目光有些難以置信:“乖乖,這些無論哪一個單拎出來,都是足夠青史留名的啊,更別提這些匯集在了一個人身上。不瞞你說,要不是告訴我這些的人是張夫子,我一定當這人在吹牛,草稿都不打的那種吹牛。”

上輩子曾被先生壓著讀了不少史書的何似飛覺得,如果趙麥掌櫃所說句句屬實的話,那麽余明函先生一定是後世學生學習的典範。

但他的關注點不在此,何似飛的目標畢竟是拜師,他比較好奇的是——既然余明函老先生起復為太子太傅,那麽他怎麽突然又要告老還鄉?

這不合邏輯。

畢竟,太子、乃至京城無數蒙童的天賦,肯定不會比木滄縣的孩童差,甚至天賦會比木滄縣的孩童好上不少。

這倒不是何似飛地域歧視,主要是個人的聰慧程度一般與父母遺傳、身體營養情況、周圍生長環境密不可分。京城作為朝廷的政治中心,可以說是能人異士雲集,他們所精心培養的後代一般情況下是會比普通人‘放養長大’的孩子更聰明一些。

那麽,到底是什麽原因,導致余明函先生放棄京城的身份地位、榮華富貴,來到木滄縣這個偏僻又落後的小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