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喬初員的呼吸隨著這雙靴子的步步逼近而逐漸輕緩, 等到喬影少爺走到他面前,喬初員才發現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覺間屏住了呼吸。

他實在太緊張了。

‘找到拜師門路’——是喬家老爺將他分派給喬影少爺後,少爺吩咐他做的第一件事。

可這件事拖延至今, 已然接近兩月,他還是……毫無進展。喬初員的心已經完全提在嗓子眼兒,等待少爺降下責罰。

——不知道是鞭笞,還是打板子, 亦或者少爺盛怒之下將他掃地出門。光是想著這些責罰的可能性,喬初員就頭皮發麻, 後脊冒汗。

“光是跪著有何用,說說你打聽的結果。”聲音如清泉撞石,好聽至極,不似其他這年歲哥兒聲音的陰柔, 反倒帶著一絲久居上位的漠然和冷意。

在喬初員面前站定的少年覷了他這幅姿態一眼,便收回目光, 語調不耐。

喬初員不敢擡頭, 立刻將自己幾次三番與余明函府管家的談話的事情交代清楚, 不敢有絲毫隱瞞和誇大之詞。

“十多年前, 屬下曾在綏州與余府管家余枕苗有幾面之緣。因此,早在余老剛說自己要告老還鄉,收一弟子之時,便私下裏聯系了余枕苗。”

喬影聽到這裏, 微微頷首,眉眼中的神色未曾有絲毫變化。畢竟, 他從未指望過喬初員能把事情辦成。

其實, 以喬影的身份地位,原本不用這麽拐彎抹角的找余府管家來勸說余明函的。

只是……

只是當時余明函老先生在金鑾殿上, 當著文武百官的面直言自己要告老還鄉,抹了陛下的面子——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陛下雖然開口摘了余明函的烏紗帽,但還是欣賞此人的才華,想要留他一用,可余明函這人倔脾氣上來,並不領情。再加上他此前任職為太子太傅,現下被除官後,居然說要回鄉重新收一弟子。

太子的老師回鄉去收一泥腿子徒弟,這怎能讓皇帝不震怒。當場就準了余明函告老還鄉的折子,讓他趕緊滾。

喬影有一姐姐在宮中位至貴妃,深受陛下寵愛。

喬貴妃知道自家弟弟欽慕余老先生學識,便偷偷探了陛下口風,並且將此話轉給喬影——“師承余明函者,一輩子就跟他一起種紅薯,不得入朝為官。”

喬影此人,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從小就在金磚玉砌中長大,從來不知道‘害怕’為何物。他仰慕余明函,將他所著的史記翻看了又看,自是非常想拜在余老先生門下,聽他教誨。

別人倘若聽到皇帝這句話,肯定會立刻打退堂鼓,不再糾結拜師一事。

但喬影思想清奇,很會鉆話語漏洞。

他想,別說自己壓根就不想入朝為官,單單是朝廷規矩,就不允許哥兒和女子入朝為官,他就是單純喜歡詩書經義,才想去念書。因此,‘余明函關門弟子’這個位子此事豈不是為他量身打造的。

喬影是個行動力很強的人,他想要拜師,立刻就去找人牽繩引線。

不過,如同喬影一般膽大之人,在京城顯然極為罕見。陛下都讓余明函趕緊滾了,大家都擔心與余明函牽扯過多會惹得陛下不快,因此,官員們並不敢登門送別余明函。

再加上余明函此前三十年都不曾在京城,京中並無與他私交甚篤之人。喬影這想去拜師,都找不到一個有份量的說客去余老面前推薦。

眼看著余老收拾好行囊,就要啟程回綏州,喬影擔心錯過時機,這才破罐子破摔,聽下人說喬初員與余枕苗之間有過一段聯系,讓喬初員出面辦事。

喬影並不指望喬初員出面能辦成事,但能多打聽一些消息也是好的。

“當時,余枕苗聽聞此事,不敢完全答應,只是說他回家後嘗試著在余老面前美言幾句,試探一下余老的意思。當時,試探完後,余枕苗便悄悄與屬下傳信,說余老只想在綏州收一弟子,不打算在京城久留。”

喬初員頓了頓,緊張的吞了口唾沫,繼續說:“少爺誠心拜師,在收到余老口信前,便已經決定來一趟綏州,再加上屬下這邊沒有進展,余枕苗口信一事,此前便未曾向少爺稟告。屬下只想著來到綏州後,余老先生便能看到少爺的誠心還有天資,一切定然迎刃而解。可今日屬下帶著您的拜帖登門,卻因為老先生不在家而拒之門外。屬下又找了余枕苗,他明顯有難言之隱,屬下為了打聽到更多的消息,邀請余枕苗出門小聚。他這才告訴屬下實情——原來,余老對於收徒,早有計劃,且不容許任何人插手。”

喬初員說完這麽一大段,話鋒一轉,“不過,分別後,余枕苗追上屬下,倒是透露出一個消息,那就是余老先生本意並不是要大張旗鼓在縣學選拔蒙童。之所以搞得這麽沸沸揚揚,是因為京城的消息傳遞過來,縣官與教諭們揣測錯了他的意思,才這麽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