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將衣簍交付在浣衣房後,何似飛一身輕松。他活動活動肩胛骨,等陳竹收好木牌,兩人並肩向外走去。

站在悅來客棧門口,看著接上如織的行人,陳竹總感覺自己有什麽事情忘了做,卻又一直想不起來是什麽事。

何似飛見陳竹腳步一頓,然後朝著回家的方向走去,叫住他,跟他打著商量:“阿竹哥,現在日頭偏西,暮色正好,咱們要不在街上逛逛?”

何似飛已經打定主意要在這世間留下自己的一抹存在過的記錄,定不會像之前四年一樣只知道在家種田拔草。他想趁現自己在年紀小,時間還算充裕,多多開闊視野,指不定會對未來考科舉有所幫助。更何況,他今兒個除了早上跟高成安出門外,其他時候都在房裏雕刻,正想趁黃昏時在外逛逛,放松片刻。

聽到何似飛說‘逛逛’,陳竹正欲答應,突然頓了頓,目露猶豫之色:“在街上逛一逛也不是不行,我也是想在外走走的。只是……恐少爺們這會兒回家,見到我倆都不在,指不定會發火。”

何似飛將陳竹的面色全部看在眼裏,甚至連眼睛裏那些謹小慎微和戰戰兢兢都沒落下。是了,這時代尊卑分級嚴重,即便大家都是十幾歲的少年,但有些人就是會高人一等。

身處社會底層的何似飛嘆了口氣。

但他既然敢開口,自然是有‘由頭’的,他說:“昨日咱們不是在西市問過火爐的價錢麽,我在早上跟高少爺說了此事,他說家裏應該缺兩個火爐,一個燒水一個熱飯。至於該買什麽種類,咱們看著辦。不如趁現在去把爐子買了,若少爺們回家的早,見咱們買爐子去,應當會覺得情有可原?”

他一開口,陳竹眼睛立刻一亮:“啊,我剛就覺得忘了什麽事兒,原來是火爐!我早上只顧著為少爺能順利進入學堂而開心,忘了問此事。”

就在何似飛覺得他們倆去逛黃昏下的街道是鐵板釘釘之事的時候,就聽到陳竹話鋒一轉:“不過,就算此事是正當理由,但少爺回家時咱們都不在家,還是不大好。”

陳竹低垂著眼睫,語氣中夾雜了些許央求:“似飛,不然咱們還是趁早回去吧,出來送衣服時間不長,少爺們就算看到我們不在,定也不會發怒。但去西市……那真的會耽擱很久。”

在何似飛的世界觀與價值觀裏,‘人權’比重還是很大的。‘人’的一些主觀行為,只要未曾違背律法道義,那便是可以做的。

然而,何似飛還是低估了這世界的尊卑制度。

——身為書童,就算有合理的理由,居然也不能出門太久。

何似飛說:“那就回去吧,等日後少爺們去了私塾,咱們再抽空去買。”

陳竹頻頻點頭。

陳竹估算的果然沒錯,他們倆才剛走到巷子拐彎處,就看到自家門口停著一輛馬車,陳雲尚正在給車夫付錢。

陳竹趕緊跑起來,何似飛跟在他身後,兩人總算在陳雲尚和高成安推門前,跑到了大門口。

陳雲尚見他們跑來,有些驚訝:“噫,你們不在家嗎?”

陳竹趕緊回話:“少爺,我們剛將衣服送去漿洗,一刻也不敢耽擱,就往回趕。”

陳雲尚對他的回答還算滿意,等陳竹開門後,跨門而入,走到院子裏,才想起什麽,問:“可是在悅來客棧漿洗?”

“是,”陳竹不敢怠慢,留著何似飛關門,他小跑兩步到陳雲尚身後,說,“您說過那家洗衣服幹凈。”

“瞧見沒有?”陳雲尚哈哈大笑,對旁邊的高成安說,“就是因為他記性還行,對主人家事情分外上心,我才一直留著他。”

何似飛掩好門後跟上,就聽到陳雲尚這麽一句,他微微皺眉,眼尾余光瞥見陳雲尚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卻也什麽都沒說,回屋繼續雕刻去了。

他今天並沒有起手雕刻十二生肖,僅僅是一刀一刀的將木材表面削平整。

這算是雕刻木材的基本功,上手簡單,但那僅僅針對個頭大、材質佳的木材。像何似飛手上這麽小的木件來說,打磨甚至比雕刻更難。需執刀人身負高超技藝才可。

何似飛也知道這麽做就是自己在給自己增加難度。

但說實在的,他上輩子畢竟是末世,能上手雕刻的木材更加緊缺。於是他老師就讓他用邊角料,如此雕刻,鍛煉技藝。

當年的何似飛以為這只是基本功——他還看見書本上寫一般人可在半月內掌握基本功。而他當時已經過了半月,還是雕刻不好,於是卯足了勁兒,潛心雕刻,居然在開始學習雕刻第兩個月的時候,掌握了削小木塊的手藝。把他老師驚得不輕。

上輩子的條件何其艱苦,何似飛都堅持下來。這輩子只不過從頭再來,他對未來有的是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