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2/5頁)

那是一面巨大的投影顯現。

如今潮瀾河兩條界壁的位置,被人海湧滿了,從高處俯瞰,漫山遍野,甚至連浪潮邊都是排著長龍的隊伍。

這個角度,人群和螻蟻一樣渺小,在這種動輒崩碎虛空的異象面前,這兩方任意擡擡手,他們就能被毫不留情地抹滅。

也確實是如此。

就在天青畫話音落下之後,這漫天雪色果真有了動靜,它搖身凝作一只巨大的手掌,這手掌虛影大到幾乎囊括天地,徑直朝界壁壓下去的時候,人是根本生不出反抗之心的。

可即便如此,山野人潮之中,還是有許多道人影縱身飛出,硬著頭皮,抵抗著本能,抱著必死之志飛迎上那道掌印。

五大家的家主,少家主,長老,楚明姣,蘇韞玉,還有那些他熟悉的,或是下意識覺得熟悉,一時間又想不起具體人名的人。

雪掌印並不傷他們,它輕巧地一撥,浩蕩長風將這些人拂開,叫他們天女散花般跌落回人群。

自身掌勢卻不停,對準其中一條界壁,巨大的吸力噴薄而出,已經進入界壁的人便如水開撈餃子一樣被從裏面撈出來。

這一幕,連橫亙在天地間的鎖鏈虛影都看不下去了,其中一根縱向刺出,想要插手幹預,來路卻被那條從天盡頭掛下來的雪色瀑布攔住,有心無力。

宋玢看得眼眶一熱,他捏著拳頭就往冰雪殿裏沖,一腳踢開了殿門。

天青畫連著誒了三聲,連阻止都沒來得及。

“江承函,你在做什麽?!”

他怒得聲音都啞住,殿門經受這麽一腳,在眼前大敞開,卻見裏頭江承函背光而立,摘冠披發,著一件薄衫,長衣落到地面上。

他沒料到還有人闖進了禁區,像根本不能見光一樣,衣袖一揮,下一刻,宋玢人被重重甩出去,殿門“啪噠”一聲在眼前重重合上。

“滾開。”江承函冷聲道。

宋玢從地上爬起來時,還懵了一瞬。

方才匆匆一瞥,便能窺出裏面的人病骨支離,不成人形。

那還是江承函嗎。

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但這種情緒轉瞬即逝,天空的虛影中,源源不斷的人被從界壁中吸出來,一臉茫然地摔回人群,他們是最先進界壁的一群,很多都還是孩子,滿臉稚氣。

宋玢咬牙,再次沖上去,只是這次任他再怎麽踹門,都踹不開冰雪殿的門,他只好用拳頭錘,聲音咬牙切齒:“……連孩子都不放過,江承函你還是不是人?”

“你讓他們走,我們留下來。我們留下來行嗎?”

江承函再沒有出聲。

直到天空中異象逐漸消失,先前進去的人被掃出來,那只足以兜天的掌印潮瀾河滿山人怔怔看著這一幕,半晌,有人繃不住掩面而泣,而飛快鎮定下來的一些人,甚至都來不及悲傷,全部撲向唯一的那條界壁。

好在,那條界壁還在。

與此同時,冰雪凝成的掌印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消失。

宋玢胸膛驟烈起伏,後背衣裳已經被方才那一幕驚得冷汗涔涔,天青畫完全回過神來,卷軸展開,催著他快跑:“我是讓你悄悄地來,沒說可以這麽莽撞,你這就叫真正的送死!”

臨走前,宋玢仍是憤憤,他看向那扇被冰晶固封的門,恨然高聲說:“原來不管五世家怎麽說,我和楚明姣心底對你總是存了一份相信,哪知我們根本是在自找借口。”

“楚明姣被這事逼得劍心破碎,多年苦修付諸東流,你反手就將界壁抹除——”做了多少年的翩翩君子,刻薄的話極少說,再過分的也實在說不下去,頓了頓,他道:“我真是看走眼了,可笑從前竟真心把你當做朋友。”

剩下那句“楚明姣竟真心將你當愛人”在他唇舌上轉了轉,終究咽下去了。

這會三大神物萬年難得的聚在一起,天青畫不欲寒暄,裹著宋玢就走,儼然一副“我這就走,我什麽也不參與,哪邊都不站”的樣子。

好歹也是神物,這個時候卷進來,會叫本來不明朗的戰局更為撲朔迷離。

天穹之上的九道鎖鏈抖動著,沒有對這一人一畫出手。

天青畫帶著宋玢奔出禁地,一邊數落他魯莽,看不懂形勢,不怕死,一邊忍不住往後悄悄看戰局情況。

宋玢也看,但他沒有神物的神通,只能瞧見一層白茫茫的雪色結界,隔絕了一切。

天青畫能看到更多。

冰晶宮殿中,那扇門終於開了。

這一任的神靈長發長衣,皆垂到地面上,水一樣遊動,天空中飄下鵝毛般的大雪。他瘦得離奇,垂著眼,看不清神情,只唯獨能見到他從自己肩胛骨的位置生生抽出了一截鎖鏈,鮮血霎時間噴湧而出。

天青畫看清楚了,那鎖鏈上刻著古老的符篆,時明時暗地閃著光,像人一樣吐息。它不甘於某種不受控制的局面,長蛇似的扭動,可仍是被那只手攥著,從自己的骨血中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