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改禮法

這一日盛夏。

為辯禮法事,大朝會從晨起至日暮,才不得不休。

期間有四個朝臣,不知是因為中暑還是因為午膳未用而低血糖,當庭‘呱唧’暈了過去。

還好大朝會上朝臣們站的密,被身邊人及時扶住,不至於摔出什麽毛病來。

在姜相的建言下,天後還令宮人們上了甜湯——補充一下體力,潤潤喉嚨再繼續庭辯。

而對姜沃來說,時隔多年,再次見到了朝堂之上‘整個晉西北都亂成了一鍋粥了’。只是上一回她是站著旁觀的,這次卻是參與者。

說來,她雖為宰相,坐在丹陛之下的第一排,但其實離高高丹陛之上的天後還不是最近的。

離她最近的,反而是同樣坐在丹陛下東側,面對群臣的太子。

從天後下這道詔令之始,太子的神色就難掩愕然。就像是……因太子面向群臣而坐,也就是面對殿的正門而坐,能看清外面的天空——就像是看到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一樣。

這種禮法也能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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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法為什麽改不得?”

放置著冰盆的殿內,有女子的聲音回蕩,泠泠如振玉,累如貫珠。

是曜初在教導弟妹。

她雖還不能去上朝,但卻比很多朝臣都更早知道,今日朝上要發生一件什麽大事。

為此,她把弟妹叫到自己的書房提前教導一二。

畢竟弟弟妹妹也都不小了。因父皇母後疼愛子女,也都早早封了王,冊封了公主,他們都有自己的屬官,身旁也有許多人圍繞著。

而今,母後下詔改禮法,事涉‘喪儀、孝道’。

曜初能想象到,朝堂上反對的朝臣一定不少。她沒法上朝去庭辯,那便準備力所能及幫父皇母後解決些後顧之憂,比如說,在這混亂之時,管教好弟妹。

免得弟弟妹妹,尤其是兩個弟弟,被有心人挑唆鉆了空子,說出什麽反對的言辭——畢竟若是連自己的兒女們都集體反對,那這道‘孝道禮法改革’詔令的推行,一定會很令母後為難。

太子那邊,曜初實在管不了,只好教導弟妹了。

曜初看著下面排排坐的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很認真問道:“關於改喪儀為‘父在,亦為母服齊衰三年’你們覺得有什麽疑慮不妥之處,可以問我。”

說到底,這跟他們從前學的經義不一樣,如果他們疑惑甚至覺得不對,也可以理解。曜初準備細細講給他們,免得被外人忽悠了去。

而周王李顯先開口了:“姐姐,我有一個……”

曜初頷首,示意弟弟問就是,她心中已經準備好了許多問題的答案。

只是在李顯發問後,不但曜初,連著太平,以及一向慢吞吞的李旦,都忍不住遽然轉頭去看李顯。

周王同學的問題是:“姐姐,原來的禮法是什麽啊?我怎麽記得,一直就是為母服喪三年呢?是我記錯了嗎?”

其余人:……

姜沃後來聽曜初復述這一段,也忍不住笑了:這就是別人都上考場了,李顯同學還沒找對課本。

見姐姐都驚了,李旦不由認命似的嘆了口氣:“二哥,我給你講一講啊。”

說來,從皇子間的序齒就可以看出,皇帝偏心到什麽地步了,實在比之先帝有過之而不及——玉牒之上皇子的排行是一回事,但宮中稱呼起來,是直接把前頭庶子一筆勾銷掉了,三個嫡子單獨序齒,所以李旦稱呼李顯,就直接是二哥。

李旦除了被驚的轉頭那一下跟太平速度同步以外,之後又恢復了慢吞吞道:“二哥,根據《喪服傳》所記,也據漢代大儒鄭玄所釋‘父是一家之尊,尊中至極,故為之斬衰也’……”[1]

才說了一句,就被著急的太平給打斷了:“我來吧,你跟二哥掉書袋也沒用。”李旦迅速讓開,換妹妹上。

太平就‘噼裏啪啦’跟李顯解釋了一下原本的喪儀制度——

在此之前,還帶著懷疑態度,考了下李顯喪服的五種級別總是知道的吧。

李顯立刻表示,這個還是知道的:“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

太平這才往下解釋去:在禮法中,認定父為‘至尊’,而母親,只是‘私尊’。因此,在服喪的時候,就要加以區分。父親過世,就要服最重的斬衰,如果母親過世的話,只能服次一等的齊衰。

這裏所謂的斬衰、齊衰是指喪儀上穿的衣服程度不同:簡單通俗來講,就是斬衰時候穿的粗麻衣服,布邊都得是毛毛糙糙沒修理過的,這才能顯得最悲痛;而齊衰的齊,就是指粗麻衣服的邊兒修過了,是齊的,以此為區別。

“二哥你也沒全記錯。”

“有一種情況下,確實是為母服齊衰三年。”

聽到妹妹這一句的李顯,還有點驕傲:他就說嘛,他是記不全這些羅裏吧嗦分的甚細的禮法,不過雖然沒有全對,但也沒有全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