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出行計劃

二月初。

冬夜。

姜沃正對著鏡子用犀角梳梳發。

這一日,正是英國公的七七祭禮。

與姜沃前世家鄉上‘五七墳’風俗不同,大唐的祭祀以七七為界。英國公的喪儀乃皇帝命禮部太常兩處一並料理,自始薨到七七,皆設喪儀,有僧侶念誦經文。

《道樞·復卦》中曾記:“人,生四十九日而七魄全。”

時人皆認定人有七魄,七日一祭,一魄散去,七七四十九日而魄散盡。

故而七七喪儀,便是送亡者最後一場。

姜沃梳發到底後,右手掬起一捧發絲看了片刻——青絲中摻著一縷細細的銀白色。

這就是她的第一縷白發了。

不過這一縷銀白不是今日才有,也並非這次受系統懲罰吐血所致。

而是英國公薨逝那兩日驟然發現的,大約是傷感悼念之故。

當時姜沃看了看,也並未剪去這第一縷白發。

就留著吧。

因她頭發生的厚,平時也可以將這一縷銀白色隱進發中,至今也無人發現。

不,還是有人發現的。

崔朝端著一碗看起來內容就豐富到驚人的藥膳進門,姜沃立刻很明確拒絕:“既然都是補品,你自己吃了吧。正好補一補。”

她是真的不需要補。

有句話說得好,權力就是最好的補藥。對旁人來說,這句話是比喻,對她來說,那就是事實。

而且……姜沃不由看向崔朝。

燈下賞美人,是她多年來很放松的消遣樂趣,至今亦然。

然現在,她的目光不由就落在崔朝的鬢邊,亦見一縷分明銀白之色。這是大半月前她‘大病’那一場後才見到的。

不過,這縷正好生在鬢邊的白發,與其余青絲分明不同的銀白,並未破壞他的容貌,反而但給他的面容添了一絲很奇異的魅力。

甚至於,姜沃從前一直以為自己只是顏控,直到見了這白發,才發現,自己可能也是白毛控。

然後又心中慶幸:好在崔朝的擔憂痛心,是生出白發,而不是像辛侍中一樣鬼剃頭……

*

見姜沃死活不肯喝的樣子,崔朝就只好自己喝了。

然後兩人繼續在燈下規劃出行的路線圖。

一張大唐的十道輿圖上,已經畫了不少各種顏色的圈和紅色的行進路線。

崔朝捧著碗笑道:“現在這張圖若是流傳出去,可值千金。”

他說的絕不是虛指,就是實實在在的重逾千金——姜侯持尚方劍為巡按使之事,令京中許多世家、勛貴焦慮不已,紛紛想要打聽‘巡視’的具體路線,想看看有無自己‘老家’。

可哪裏打聽的到!

唯一確定的消息便是,姜侯的第一站是去尋孫神醫看病。但問題是……孫神醫現在在哪兒,他們也不確定!

他老人家雲遊不定,每到一處又不會通知京中的世家。只會跟宮中帝後報備一下(以備二聖忽然有疑難之症需請孫神醫親至)。

這可給京城中簪纓之族們愁壞了——之前戴至德是怎麽下去的?不就是因‘家人挾勢勒索錢財’,他本人被連坐的嗎?至今他還在周王李顯處坐冷板凳呢!

前車之鑒在前,既然探知不到姜侯的具體去向,那只好‘防患於未然’,先約束下家人,免得連累自己。

於是紛紛寫信給祖籍的族人(尤其是祖籍就在關中的世家、勛貴們),生怕被姜侯‘近水樓台先斬月’。

讓族人們這兩年皮子緊一點做人。尤其是最近半年,可千萬別做了尚方劍下第一人!

那新攝政的天後,抓到首例(或者是前幾例)典型後,肯定會重罰的。

姜沃也聽聞了這件事。

可以說是,巡按使還沒下去,但已經有了些‘風緊,扯呼(盜匪黑話:條子來了,快跑路)’的意思了。

崔朝咽下一勺藥膳後,忽然又加了一句:“這張路線圖,外頭既然千金難求,那下回辛侍中若是再來家裏,可一定要將圖收好了,免得被他拿走賣了。”

提起辛侍中,崔朝語氣還是甚為幽怨。

姜沃擡頭笑道:“你還記仇呢?”記辛茂將根本忘掉了他們是一家子的仇。

崔朝點頭。

姜沃忽然停筆道:“但你還真的提醒了我——一會兒你吃完後,再拿幾張新的輿圖,畫個十張八張的假路線圖,完全可以拿去賣一下。”

橫豎他們用的輿圖都是一塊雕版印出來的,造價也不高,完全是一本萬利啊。

別人這麽想知道她的路線,怎麽好如此不近人情,一點兒消息不透漏?

賣圖的錢怎麽花,姜沃都想好了:一半貼補城建署的科研人員,一半用來當路費,畢竟窮家富路嘛!

而且這一路上,又不止他們兩個人帶著婉兒——正好文成之前帶給她的五十個女兵,這不就派上用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