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我必須成為他
紫宸殿內,聽見門扉響動,知道姜沃已經出門離去的皇帝,深深嘆了口氣。
他用力捏了捏眉心,這兩天耗費精神太多了,從聽到太子那番話開始,他的思緒就沒有停下來過。
現在,李治只想安靜一會兒——
然而片刻後,腳步跑動聲、堪稱紛亂的人聲,突兀於殿外響起。
這是天子居所紫宸宮!
皇帝心內的火氣忽然就壓不住了,伸手將桌上觸手可及的所有筆墨紙硯盡數掃到地上。
“程望山!”
門外程望山一個激靈,這才一路小跑進門。
*
程望山起初其實並沒發現姜相不對。
今日皇帝吩咐了要與姜相單獨密談,程望山就驅散了後殿院中的宦官宮人,親自站在階下守門。
誰能料到不一會兒皇後就到了。
程望山原本還在為難怎麽攔阻皇後呢,就見皇後略擡手表示自己不進去,之後就在台階下正中立等。
程望山要給皇後搬來椅子,皇後也只再次揮手。
眼見皇後根本沒有理會人的意思,程公公就識趣退開,在台階邊角處背對殿門站著。
待聽到門扉洞開後,程望山就見皇後拾級而上。
他當時還有閑心感慨呢——二聖臨朝多年,皇後更代政數年,這氣勢是越來越足了,行走間何止是端雅,更有一種淩然睥睨之態。
正感慨著,就見皇後驟然停步,神色怔然。
但也不過是一兩息功夫,程望山還沒轉過彎來呢,就見皇後忽然疾步登階,朱紅裙裾在光滑如鏡的黑石地上迅疾劃過,如翻滾的紅雲。
程望山從未見過皇後失態,簡直呆掉了,下意識順著皇後的目光看過去,不由呆上加驚!
只見一身鶴氅的姜相正在階上垂首而立,以手掩口。
然而從他們階下人的角度仰頭看過去,正好能看到姜相指縫間溢出的血,在手背上蜿蜒成行,觸目分明。
媽呀!
程望山是真沒忍住低聲‘啊’了一下。
*
姜沃其實有點不知如何面對媚娘。
她本來不該這樣見她。
這原本是一場勝局。
姜沃原想的是,若還是重現前世的病症,她都能忍耐,塗個口脂遮掩下唇色紫紺就好了。
然後就去告知媚娘皇帝的‘皇後攝政計劃’——
她們接下來最要緊的事情,並不是什麽東宮屬臣,甚至可以放任他們再多微操一下,讓皇帝決心更甚。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一道皇帝令中書省擬定、門下省審核過,尚書省最終要執行的,蓋了璽印的‘皇後攝政’詔書!
誰料,她從系統中抽中了一個新的心病,就好似那虐文主角,走三步吐三回血。
這不是給她倒油嗎?
而偏生才出門,就跟媚娘四目相對。
姜沃第一反應是毫無理智的,是躲避媚娘目光,甚至生出鴕鳥本能,想著幹脆暈過去算了。
第二反應才是理智重啟後的:不,或許媚娘會誤認為皇帝容不下她!要告知媚娘如今的情形,不能為這事兒跟皇帝起任何沖突!
偏生此時,小愛同學還在腦海中道:“暈過去?好的,姜老板!”
“我知道你舍不得一千籌子免去七日全部病痛,我剛剛努力用權限去申請了,五十籌子暈一天如何?你們人體的話,暈過去是不是就不痛了?現在暈吧?”
姜沃:……你做的很好,快不要做了!快住手!
她要是現在暈過去,就亂了套了。
就這麽一耽擱,媚娘已經來到台階之上,來到了她身側,伸手扶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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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娘在殿外站久了,哪怕一直捧著手爐,手背也已然被冬風吹的冰涼一片。
因而越發能感覺到血液的溫熱,甚至是滾燙。
媚娘左手扶住人,右手就覆在姜沃手上,血從兩人指縫滲出來。
而媚娘的手與聲音一樣,此時俱是穩定的驚人,甚至讓姜沃想起系統裏的電子音,冰冷而無分毫情緒。
她問道:“是?”
姜沃在咯血間隙也要立刻回答道:“不。”
媚娘這才點頭。
這會子才剛奔上台階的程望山,只隱約聽到了姜相似痛哼似言語似的吐了個含糊的音節,但完全沒聽懂。
只有媚娘和姜沃知道這一問一答是什麽。
是兩人需要交換的最重要的一個信息——
“是不是皇帝所為?”
“不是。”
*
好在程望山到底是禦前服侍多年的人,服侍的又是常發作風疾的病人。
他雖然又驚又呆,但見了病人的第一反應就是尚藥局奉禦!正巧尚藥局奉禦就在偏殿候著給皇帝診脈呢。
他立刻奔去將人拉來,急得將年紀已經不輕的林奉禦扯的左搖右晃。
然而程望山腳不沾地剛回到殿前,又聽見皇帝在裏面砸東西叫他。他一口氣都沒來得及喘,再次小跑進門,向皇帝回完話後,險些沒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