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姜侯

其實事關身體康健,哪怕是‘暫時性懲罰’,姜沃原本也想再問問系統具體情況。

無奈此時在禦前,面對的是李治這樣心思細致的帝王,答的更是極為要緊的話。

姜沃能分出來的精神實在有限。

只能跟小愛同學再度確認了下,不會真的影響她的體質,就暫時放到一旁,專心先應對皇帝。

尤其是方才皇帝提出的一句話——

欲令皇後攝知國事!

這便是歷史線上曾經夭折過的‘皇後攝政計劃’嗎?不是太子監國,皇後掌軍國大事,而是皇後全面攝政。

何為攝政?

姜沃連平時最不想記起的《禮記》,都想起來了——《禮記》有雲:“周公攝政,踐祚而治。”

攝政,代行天子政也!

姜沃忍不住擡眼看了眼前的皇帝一眼。

史冊上的高宗,曾經也因風疾不能上朝,提出過‘皇後攝政’,但宰相反對過後,終究擱淺了這項計劃。

說來也巧,當時反對的宰相們,也不是外人,就是郝處俊和李義琰這兩位熟人。[1]

未能成型的‘皇後攝政’計劃,究竟只是兩位資歷不深的宰相反對,還是皇帝自己未下定決心?

姜沃覺得,只怕還是後者的占比更大一點。

畢竟皇帝一意孤行的事情,做了可不少。

尤其是眼前這個,姜沃已經相處、琢磨了數十年的皇帝,他真下定決心要做什麽事情,那絕不是尋常宰相能阻撓的,甚至李勣大將軍能不能真的動搖他,都得打個問號。

姜沃看著皇帝的神色,是疲倦而深切失望。

就像姜沃早就察覺到的,這次放手讓太子監國,接對群臣料理庶務,是皇帝的考核。

而一年過去了,太子交的這份卷子,無疑跟皇帝心裏的標準答卷毫不相幹。

姜沃目視皇帝,所以陛下不得不再次調整了他的政治規劃——

如果拿她的宰相位,換皇後的攝政,姜沃頓時就覺得一點兒都不虧了!

這就相當於武德年間,房杜二人一時被免官不算什麽,只要保住秦王李世民,自然就有將來。

於是姜沃是按捺了心潮起伏,像原來一樣溫然沉靜表示,一切都遵照陛下的意思來。

皇帝以手撐額,慢慢點了點頭。

*

見皇帝面色很差,姜沃就輕聲問道:“陛下若是頭痛犯了,臣先告退?還是陛下龍體安康要緊。”

還有她自己的安康,她也想趕緊看看自己的‘暫時性懲罰’具體是什麽。

皇帝聞言搖搖頭:“尚藥局的奉禦就在偏殿候著,不急。”

心中更不免感嘆:都到這時候了,姜卿還是先顧著朕的身體狀況,而不顧自身——方才她辭了宰相位置,朕可沒有給一句準話,安排她將來官職。

皇帝想起太子的話,就按著額頭說了一句:“太子曾提起,工部尚書閻立本,已年過七十,去歲也曾上奏疏以年邁請辭尚書位。”

工部尚書?

太子的意思,竟然想讓她去做工部尚書。

姜沃心內失笑:這是什麽只讓人幹活,不讓人吃飯的行徑啊——權力不能掌,事兒你得繼續去做。

說來,她並非不願意做工部尚書,掌天下百工,正好專門培養下技術人員,搞一搞研究工作。

但她不能在太子和東宮一脈的掌控下去做工部尚書!

那就是兩個字——白給。

她又想起那句‘若真是如此,那宮中佛堂裏的樂善好施佛,豈不是都要下來,換她去做。’

但面對皇帝,姜沃當然不能說出心裏話。

她只是淒然一笑:“陛下,東宮寬仁惜才之心,臣心中感念至極。”

“只是陛下有令皇後攝政之意,臣若繼續留在朝中為尚書要職,豈非又生出事端。”

這麽多年來,姜沃第一次跟皇帝真正打起了感情牌。

感情牌這種絕殺,一般不用,用就要用在刀刃上。

姜沃望著皇帝道:“陛下知臣,臣知陛下。”

她甚至第一次換過了稱呼:“我自年少失父母雙親,若非文德皇後恩典,接入宮中撫養,只怕早就幼年夭折了。”

“我長於掖庭,看到的都是皇城四面。”

“後來先帝許臣入朝,才有機會離開這皇城。”

皇帝認真聽著她的話:說來,他與崔朝常有朋友論交之談,然而跟姜沃,確實這些年只有君臣之言了。

大概,只有卸下宰相之位,她才會說些真心話吧。

皇帝就聽姜沃繼續道:“只是這些年下來,無論是長安、洛陽、並州、泰山……臣雖有幸隨聖駕去過許多地方,但也都是當地官員提前精心準備好的行程,是想讓陛下看到的一面。”

“陛下,凡我大唐臣民,一世所願,必是大唐社稷安穩,百姓安居樂業。”